苏娜不记得什么时候住进了这栋房子:三层高,墙皮泛黄,外围长着一圈干枯的玫瑰,周边除了一条小路以外,尽是呕哑嘲哳的乌鸦盘桓在虬团的老树上方。那条小路潮湿又满是淤泥,尽头在很短的视野下就消失了。

更要命的是,这栋房子里除了女房东外就只有她一个租客。那位女房东很少说话,甚至终日都戴着口罩和墨镜,苏娜到现在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

“但是房东每天都会准备精致的早餐和健康的晚餐呐,而且看起来很优雅!”苏娜想着,除了有一点沉默寡言,还有些过于神秘以外,她真是个很完美的女性!和她住在一起虽然有些太清静了,但是也很让人安心。

苏娜好像很多事情都忘记了,她曾试探性地问过房东,自己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房东只说有段时间了。她又笑着说过段时间自己的朋友要来这座城市了,她要去见见她们。但房东好像生气了,语气变得严肃:“你的病还没有好呢,最好不要随意外出了。”苏娜听了这话就打消了出去的念头,事实上,她连出去的路都不知道。另外,虽然房东没有发出任何命令,可是苏娜内心不由自主地觉得,我应该听她的。

苏娜问:“我是得了什么病呀,我怎么什么都忘记了。”

房东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走到床前,伸出右手,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这就是问题所在。”说完就离开了房间。

苏娜的房间视野不算太好,阳光照不进来,向外望去也只能看到老树粗大的枝桠。她干脆拉上窗帘,她可不想老是和乌鸦对视。

其实这栋房子远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破败。如果能够从空中往下看,就会知道,房子的外墙轮廓是个规正的十六边形,还有一个呈棕色的圆顶。房子的内部设计得很有曲线之美,十六边形的外墙使得内部的墙面有很大的曲度,像个尖尖的塔楼,一条螺旋状的楼梯贯穿三层。且不说各处都干净整洁,偶尔抬头,往往会发现一些惊喜之处,例如谋个房间的房顶上绘着小幅壁画,某个水槽旁边挂着一两张精美的摄影,再往里走是这个世界上最幽静的地方,那个摆满了唱片和书籍的书房。

苏娜现在就泡在书房里。她记得最开始房东是不让她进去的,“你现在还迷迷糊糊的,会把书房搞得一团糟的。”后来苏娜就天天坐在阁楼上,看着下方的螺旋楼梯,房东就像个发光的点,绕着螺旋转上三圈,来到顶楼,看着她。

那天苏娜照常起床,一缕阳光非常侥幸地照进了她的房间,照到地板和墙壁上,阳光在地板和墙壁的转折点处,有东西闪闪发光。苏娜觉得那就像是游戏里面的指引,那里或许藏着一个宝箱,一个赐福,或者一个恶作剧。她走过去,捡起来,是书房的钥匙。

在这个仿若与世隔绝的地方,似乎也只有这个书房里的东西能够满足苏娜的精神需要。她在巨大的书架前一本本地检索,然后沿着梯子爬上爬下,抽出所有自己感兴趣的书,把它们摆在一块儿,点兵点将,找到幸运观众,就摇着躺椅读起来。可是阅读对她来说突然变得好困难啊,首先是读起来很不顺畅,读一页就需要好久,好不容易读完了几页,却发现转头就忘记了。“看来我的病很严重啊。”她不想再吓唬自己,就转而去看文字量少的图画书,或者听歌。往往听着听着就睡着了,要等到房东把她叫醒。

遗忘了很多事情之后,苏娜的睡眠质量似乎很好,沾上枕头就睡着了。可是这天她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因为她一直隐隐约约听到窗外有声音,咔哒咔哒的,是下冰雹了吗?可是这声音又是断断续续的,一点也不绵密。仔细听来,倒更像是,有人在敲窗户?可是,这里是三楼啊。而且这栋老式的房子不同于现代的居民楼,它每一层都有五六米高。这样的高度,怎么会是有人在敲窗户呢?她想出去找房东,可是门被锁上了。一直以来她都没太在意这点,只说是房东怕她半夜悄悄出去会不安全。

她只好壮着胆子,轻轻地走过去,把耳朵凑过去,小心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又是一阵断断续续的敲击声,把她敲得神经紧绷。

“开窗。”冰冷的人声。

苏娜吓得摔倒,但是极度恐慌下的人是发不出声音的,她的瞳孔瞬间张大,盯着窗户,厚实的窗帘遮挡一切。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会儿,随后是尖锐的“吱”的一声,划破了迟滞的时间。那声音实则是锈铁金属的摩擦声。然后又是“吱”的一声,并且声音更加大了,就这样“吱”“吱”“吱”,随后窗帘就被掀开了一角,那是风吹了进来。是窗户被打开了,从外面打开的!

窗帘被吹向两边,中间露出了黢黑的宽大缝隙,其后飞来一只乌鸦,静悄悄。

“你要小心!”

“你要小心!”

乌鸦飞走了。

苏娜怀疑那不过是个梦,因为自己第二天照样是安然地从床上醒来的。难得下起了小雨,时间都变得沙哑起来。

房门已经被打开了,看来房东来过了。她本想把这事儿告诉房东,可是马上又泛起另一种直觉,她认为应该……应该……要小心。

“您能不能不要锁我的房门了,我晚上出去怪不方便的。”苏娜略带歉意地对房东说。

房东走过来,端端地坐在她的对面,“不行的。”然后就走开了。

苏娜其实从来没有看到过房东锁她的门,所以当晚她决定佯装熟睡,伺机窥视一下房东的行动。

她照常在九点半上了床,并且没有关窗。片刻之后,房东进了屋,她发现房东都没有往自己这儿看过一眼,只是先匆忙关上了窗,随即锁上了门。连续好几个晚上,她都假寐来观察房东,发现房东的行为非常单一,连步子都没有什么变化。于是某个晚上,她把一堆衣服都塞在了被子下面,拢成了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形状,接着躲到了床底下。当房东进门时,她看到了房东的脚踝,感到很紧张。但还是一如昨日,没有任何不同,房东锁上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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