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及告状之人,孟大人话中有些惋惜的意味,“倒是个真性情的年轻人,我起初以为是将军得罪了哪位大人,找些泼皮流氓来寻衅滋事。结果是生生扛了二十板子,不为了别的什么,只因那陈二曾照顾过他们母子,一是为了报恩,二是为了求个公道。”

孟大人摇头,自嘲地笑了笑,“可惜公道二字,实不易写。”

反应了好一会儿,路云和这才想起陈二原来是那晚的死者,脑子里浮现那日验尸的场景,原本好好的一个人,转眼成了案桌上的肉块,难免有所动容。

路云和想着,想起与展眉定下的计划,又听到孟大人如此谈及那人,忽然没由来一阵心慌,她意识到那原本将被她用作鱼饵的人,竟是这样活生生。有朝一日,或许会血淋淋。

孟大人看出了路云和的异样,关心道,“将军可是有恙?”

路云和摆摆手,“无事。那告状之人现下境况如何?”

孟大人有些纳闷,路云和好端端地怎会问及这等无关紧要之人,“结案之后,他仍有不忿,被我劝回去了。”

路云和点头,“孟大人,京畿治安巡防虽有禁军,但禁军所辖范围甚广,难免有所疏漏,且禁军多是为了护卫皇城,一般不轻易介入杂事。京兆尹府日常也有衙役府兵当街巡逻,要多用心些。”

孟大人听出路云和话中叮嘱的意味,道了谢。闲聊几句之后,便以公务繁忙为由告辞了。

换防的事情一时半会还定不下来。路云和也没有其他要紧事,忽然闲下来反而无所适从了。她入宫探望了皇太后,她自小由这个外祖母抚养。其实本该一回京就去探望,但不知为何,这两年路云和一见到老人家便有些心虚。太后年事已高,平日里大多时候是头昏眼花的,但偶尔有那么些时候,老人家反而是格外得眼明心亮,一手养大的孩子,心中有些什么心思,怎会不知晓?

路云和特意选了个清静的日子进宫去陪外祖母,祖孙二人坐着聊了会儿天,兰妃和她的养子季明瑜也到了。

幼年时,除了皇太后便是兰妃照顾路云和最多。在场的都是熟悉的人,路云和难得在这个自小长大的皇宫里感到这般放松。

兰妃性情疏淡,不在意虚礼,但路云和见了她仍是执意要行礼以示尊敬。后宫之中,皇后与锦贵妃相争,格局一如前朝,皆因她们的母家过于显赫。除她们二人之外,宫中地位最稳固的便是兰妃。兰妃姓郭,有传言说其出自金陵城中望族郭氏的旁支。但兰妃入宫与其他宫嫔并不相同。皇帝在登基两年后的南巡途中,遍访隐居山林的名士,为朝廷招贤纳士,由此带回了兰妃,众人推测兰妃应是哪位名门大儒的亲眷或弟子,但无论是皇帝还是兰妃本人都对此闭口不提。

入宫时,兰妃已年近三十,算不得年轻了,入宫后也一直无所出。直至后来某次,皇帝在行宫打猎时遇猛虎,一猎户为救皇帝死于猛虎爪下,留下幼子孤苦无依。皇帝感念猎户的救命之恩,收养了猎户的幼子,起名季明瑜,位同皇子,交由兰妃抚养。

路云和见季明瑜一脸倦色,趁着他打哈欠的功夫,打趣道,“怎么?封了昌乐王之后便去夜夜笙歌了?”

兰妃微微一笑,“云和,他是替陛下到西南查盐税回来了,还没休息就进宫来看我,我正在来太后宫中的路上,正巧遇到,就一起过来了,你让他休息会吧。”

路云和愕然,然后锤了锤季明瑜的胳膊,揶揄道,“你小子,这个郡王做得比亲王还威风,这样的差事都交给你了。”因兰妃的缘故,二人相处的时间比别人要多上许多,如同姐弟一般。

季明瑜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云和姐姐,你别拿我打趣了。自从封了这个昌乐王,原本多少太子和英王兄的差事都丢给我了。”

兰妃欠身,手在在季明瑜膝盖上拍了拍,柔声说,“睡会儿吧,你太累了。”

然后对着太后与路云和解释道,“为陛下分忧,本就是皇子本分,不分谁的差事,是明瑜不懂事失言了。”

路云和听到季明瑜说的话时,心中已有不悦,又见兰妃如此谨小慎微,心沉了下去。为了不扫太后的兴致,路云和迅速调整了心情。

她们几人聊天,季明瑜在一旁打盹,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快到晌午时分,路云和喊醒季明瑜,一起吃了顿午饭。

午饭后太后要小睡,兰妃也回宫去了。季明瑜本来要去向皇帝汇报,但是总管太监传话来说皇帝下午要与大臣议事,叫季明瑜明日再来。于是便和路云和一同出宫了。

季明瑜继承了他那猎户生父的体格,看着比其他皇子要高一些。路云和不爱和他并排走,总觉得有种威压。好在季明瑜性情温顺,为人敦厚,是个好相处的人。

封王时路云和并不在金陵,季明瑜邀请路云和去他府中小坐,路云和也不推辞,爽快地去了。”

昌乐王府地处僻静,府内陈设简朴。路云和一到王府,不多废话,“我问你,西南的盐税如何?今年的军饷有了吗?”

季明瑜摇头,“账面上看着一点问题都没有。”

路云和低声道,“陛下派你去,想是因为这事牵扯了他们二人。但事关重大又需要一个有地位的人,但地位又不能高到三足鼎立,可不就是你吗?”

继而摇头,“这事确实难办,可是账面上一点问题都没有,才是有问题。你有什么头绪吗?”

季明瑜回忆了一番,再三犹豫之下开口,“我觉得黔州那个知州,有些问题。”

路云和下意识问到,“怎么说?”随即意识到此举不妥,连忙解释,“没事,我是在为军饷发愁。只是随口一问。”

季明瑜看出路云和的顾忌,温声道,“云和姐姐,你我之间不必顾虑。我方才犹豫不是因为不想告诉你,实在是因为头绪有些乱。”

路云和这才笑了下,“刚才是我太紧张了。”

见天色将晚,起身告辞。

季明瑜令人安排了马车,送路云和至王府门前。二人互道了保重。季明瑜目送路云和乘马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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