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云和一带回匕首就叫人给收进库房里,没再多看。

倒是李妈妈见了分外惊讶:“这不是侯爷当年从云州带回来的吗?放在书房里可宝贝了,每天都要擦一遍,后来说是送人了,怎么又找回来了?”

路云和站在李妈妈身后,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擦拭这件旧物,欲言又止,然后就离开去了书房。

对展眉,路云和也只解释说自己去了碧云巷。展眉听到碧云巷,原本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但见路云和心不在焉的样子,也收了笑意,没再多说。路云和没有和她讲淮南王到底说了什么,也不像以往那般见了季明桐就雀跃。相反,路云和今日连走路时地步伐也比往日慢了许多,回来之后也不怎么说话。

路云和虽然不是个十分聒噪的人,但绝对算不上沉静,她一旦蛰伏就是在酝酿大动作。展眉清楚记得,幼时路云和闯祸之后,总是咋咋呼呼,企图以此来转移众人视线,再然后便是撒泼和撒娇双管齐下,事情就翻篇了。唯独一次她在书房玩不小心弄脏了公文,老老实实憋了三天没有说,最后还是在路鸣厉声质问下才招认。所以展眉对路云和的沉默总是很敏感,因为这背后往往都有个天大的篓子。

但是这次展眉没有嗅到闯祸的气息,她察觉到另一种不同寻常的情绪,路云和似乎很悲伤。想到这,展眉一时无措,路云和实在是一个很难和悲伤联系到一起去的人,她总像一支箭,快得没有余裕放在这些心思上。

路云和从安济坊出来,晚饭也没有吃,李妈妈让人送来的红豆莲子羹也只吃了两口就放下了。展眉又端来糕点,路云和勉强吃了两口,还是放下了。

展眉叹气,“你明天进宫去见见兰妃娘娘吧。”

路云和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展眉道:“兰妃娘娘宫里的吃食你最喜欢,一直不吃饭怎么行?顺便看看太后她老人家。”

路云和这才浅浅笑了一下,小声说,“别担心,我没事。”然后清了清嗓子,“眼下诸事都还顺利吗?”

展眉点头,“下午席间,我已经跟几位感兴趣的夫人说了那擅长蜀绣的杜姓绣娘的事,果然有几位年长的神色有异。”

路云和了然,“看来前尘旧事还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忘的。把侯府的府兵再拨些给程霖,让他务必看顾好那对母子,见机行事,必要时接到怀远侯府来护着。”

展眉诧异:“再拨一些?会不会有些太张扬了?”

路云和皱眉,呼了口气:“不好说,我总是有些不安心。叫他们扮作寻常百姓在附近暗中保护即可,行动要低调些。跟京兆尹孟大人那边提前打声招呼,万一有什么争端也早做准备。”

展眉疑惑,“争端?会有什么争端?倘若真是我们所设想的桓王旧部,也不会大张旗鼓的。”

路云和看着展眉,沉默了好一会儿,看得展眉心里发慌,才说道,“我跟淮南王吵架了。”

展眉;“……果然。”

路云和有些烦躁,“我也不知道这跟那老匹夫有什么关系。按理说我跟他井水不犯河水,且跟英王示好也算是跟他一边的人了,他这么挡我道是什么意思?这老狐狸精得让人看不透,朝廷上下都知道他儿何昀跟英王是一伙的,可是细数桩桩件件,他本人从来没有直接出面过,一直是隔岸观火,稳坐钓鱼台。”

展眉听见这“老匹夫”、“老狐狸”之言就觉得头疼,轻叹一声。沉吟片刻:“确实。更何况这金陵城中谁不知世子秉性纨绔,不学无术喜好玩闹?一旦有朝一日英王倒台。淮南王便可推说是小儿无知误入歧途,与英王撇清干系。老王妃已故去多年,淮南王府与杨家绑得再紧,终究也是上一辈的事了。”

路云和点头,“这也是英王需要我的原因,朝中重臣大多是崔家一派的故旧门生,他插不进去人。所以哪怕我空有兵符,他也需要我在他身后给他撑撑场子。只不过老匹夫态度含糊,怕是想两边押宝。”

展眉无奈,“云和,态度放尊重些。”

路云和有点不高兴,“我私下叫还不行吗?”

展眉神情严肃,“不行。万一叫习惯了当众改不了口怎么办?不要落人话柄。”

继而沉思片刻,摇头道:“我也想不明白淮南王的心思。”

路云和迟疑道:“我觉得他大概是知道些内情,显王一案,乃至桓王之乱,他一定知道不少隐情。”

展眉低声道:“隐情又如何?只有写在史书上的,才是真相。”

路云和不屑道:“史书可以任人改,但真相就是真相。”

展眉看着路云和的表情复杂,最终什么也没说。

路云和食指再桌上叩了叩:“算了,淮南王在朝堂上纵横这么多些年,他的心思我们也很难猜中。先不管他,到时候见招拆招吧。总之让程霖一刻不离地守着那对母子,护好他们。”

展眉忽然笑了一声,路云和诧异地看着她。展眉解释道,“说起来,程校尉和那位岳公子,还很是投缘呢。二人如今已如同兄弟一般。”

路云和哦了一身,没再说话。脑海里尽力去描摹那个岳千里的样子,只是对方一介布衣,以织席贩履为生,性格嘛,依孟大人所言,是个侠义心肠。能与程霖投契,那八成也是没什么心眼的武人心思。路云和想起上次程霖带回的那个鲁班锁,不由得笑了一下,倒是个心思灵巧的人。

路云和思考了一会儿:“问题应该不大,淮南王府这么多年来屹立不倒,离不开王爷的八面玲珑,他是极聪明的人,知道留余地。”

展眉点点头,继而又想到什么,唇角弯起,“你觉得世子最终会娶哪家姑娘?”

路云和皱眉:“我瞅着,像是左仆射林大人家。”

展眉笑得意味深长,摇摇头。

路云和好奇:“那你觉得是哪家?”

展眉酝酿了一会儿,说:“我觉得一个都不成。”

路云和眉头一挑,有了兴趣,示意她接着说。

展眉手撑着桌子,往路云和身边凑了凑,声音压低了些,道:“其实婚嫁这事,不能完全视作朝堂上的筹码,其中还有些后宅女儿家的心思。我瞧着世子这婚事,不好办。”

路云和嗤笑一声,“说道后宅女儿家的心思,也不难理解了。谁家愿意女儿嫁给何昀那样一个纨绔?更何况还有个不好相与的婆母。我这位姨母眼高于顶,身世太普通的她有瞧不上。陛下子息不丰,远比不上先帝儿女众多。难不成还能让他娶个公主?”

展眉唇角微弯,似笑非笑。

路云和大惊:“那可不行!与他年龄近似的就只有灵舒了。”

展眉语速放慢道:“又不是只有我大宣朝有公主。”

路云和一时茫然。

展眉提醒她:“我今日看到宁庆长公主,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路云和忙问:“谁?说道这我也奇怪,我和宁庆姨母也不熟,怎么她今天忽然帮我讲话。”

展眉摇头,“未必是帮谁。可能是动了真情。”

路云和更疑惑了,“据我所知,宁庆姨母和我娘亲关系虽好,但是她性子冷,她二人也并没有那般亲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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