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十六年,大墩村。
小儿郎最为纯真的年纪不过八九,李真成刚巧就是这个岁数,爹不亲,娘不爱。
早早父母双亡。
自然从小就没有管教,唯有一个年迈的下地奶奶,把他拉扯到现在这般模样。
这样的环境,自然造就了他热爱周围一切活物的性情,比如从家门路过的母鸡,若不留下一颗双黄蛋是不可能洁身而退的。
还有村里面历来凶恶的黄狗、黑狗,各种混血带丝的,吃肉的时候不给他留一块最靓的肥肉,也少不了一顿棍棒教化。
久而久之,村里的大小家禽牧畜,便都默认这个孩儿是个好大哥。
邻里之间会因为李真成的活泼可爱而相互问候,只是他奶奶的辈分最高,大家只是背地里吐茶沫子而已。
这日中午,李真成大口吃着奶奶用灶台炒的茶油饭,舔干净碗底,舀了一碗凉井水咕噜咕噜一饮而尽,算是洗了个碗,最后放在了厨房的台面上。
“奶奶,饭干完了,我出去找老黄了。”他一脸狡猾地看着老人青灰色褶皱的脸。
“去吧,别玩太晚了。”奶奶站在屋内神台前面,面露僵硬的笑容,拄着一根桃木棍,弹弹手让他走了。
待李真成跳的小脚走远,奶奶才缓缓转过身,被生活压弯了腰的她,身高已经比不过十岁的孙子。
老人最爱红色的衣服,以前家里穷,只舍得过年的时候拿出红色的棉袄穿几回,如今只剩下孙子,她便不再克制心头的喜好。
今天老人穿的是一件绣着凤凰的花色褂子,褂子的领口处绣着三个字:徐爱莲。
而徐爱莲是她的名字。
神台上放着一个雕刻龙纹的陶罐,里面插着黄香,黄香燃了一半,旁边还有几根还未点过的红烛。
奶奶迈着小碎步走到了神台前,拿起那红烛,直接咬了一口,抿着皱巴巴的嘴唇,细细咀嚼。
因为牙齿快掉没了,所以吃起来比较费劲,好不容易才吃了半截,她便好像累到了,放下红烛,闭目深吸一口香火烟尘,甚是陶醉。
神台上供奉的牌位一共有三个,百世流芳,李氏谭公,李氏大德,李氏大智。
李谭公是李真成的爷爷,而大德是自己的父亲,大智是自己的叔叔。
“你们三个,到了下面可莫忘了还有个孙子。”
“我快不行了,这孩儿只能看命硬不硬了。”
……
李真成出了家门右拐一个小山丘,便叫上了常年相伴的老黄狗,这是一条母狗,二十岁的年龄,在狗生来说算是高龄了。
每年一窝狗仔,这个山村里的狗娃大半都是它的子孙,所以平日里老黄也是横着走。
“老黄,张秃子家养的黑皮狗最近不老实了,我经过的时候竟然敢吠我,今天去给它讲讲三字经。”
老黄尾巴摇得欢快,算是默认了。
只消片刻,趁着张秃子出门耕田,李真成把那不长眼的黑皮感化得鼻青脸肿,最后仰身卖萌认了错才算了解。
随后,黄老太的鸡窝里惊恐连连,接着树上的麻雀四散飞天,直到在洞里掏了一条银环蛇才算消停。
银环蛇张开嘴,吐着舌,奄奄一息,被李真成当成了鞭子,路见不平就来一鞭子,彻底让蛇生功德圆满。
中午,头顶的辣太阳邪得很,晒得山间碎石烫脚,光脚的他只能挑着带绿色的草地蹦蹦跳跳。
到了三里外的甜水河,热得一身汗的李真成脱掉了开裆裤和破褂子,光溜溜跳进了清澈见底的河里。
不远处,有七八个影子在河中间戏水,五个成年人,三个小孩子。
“喂,李真成,来这里耍嘛,这里水干净。”其中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长毛男孩非常和气地喊道。
但是,李真成直接礼貌地翻了一个白眼。
“鬼才跟你们一起玩。”
于是,他只在浅水边搓着澡,看见河中间的几个可怜人自娱自乐。
“真是活该把你们淹死了,两三米的水深你们也敢玩,难怪奶奶说,淹死的都是会玩水的。”
那七八个人影玩了一会,便都站在河中央,半个身体露在水面,安安静静地看着李真成,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嘲笑,个个表情阴森,脸色苍白,口鼻腔慢慢流出了白色的泡沫子。
不一会儿,那几个人影逐渐模糊,缓缓潜入了河底。
李真成想到一年前,自己被他们骗到了河中间,结果几个人合伙把自己抱住,拼命往河底拖,幸得奶奶多个心眼,从田里赶来,拿起手里的老旧铜铃铛,叮叮当当一阵摇铃,才保住了他的小命。
李真成含了一口河水,朝着河中央的位置吐出去,做了个鬼脸,便跑回了不远处的岸边,那里有一块花岗岩石,通体圆润,自他晓事以来便在那里,大石后面是一棵千年槐树,枝繁叶茂,根须虬髯,似土龙翻身。
这棵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歪脖子树,路过的村民若是累了,都喜欢在这树荫下歇歇脚,喊两嗓子山歌,或者对别家娘子开个荤段子陶冶情操。
李真成对着花岗岩大石跪下,从怀里掏出黄老太的母鸡们交的保护费,然后一颗一颗整齐地放在大石前面。
“石头娘娘,我来孝敬你了,这几个鸡蛋还热乎,你慢慢吃,莫烫着嘴。”
说完,连磕了三个响头。
“最近奶奶变了,人消瘦了许多,话变得很少,脸色越来越黑,虽然奶奶脸上的白面越抹越厚,可依旧藏不住。”
“而且,她老人家开始不吃饭了,我发现她现在只喜欢吃蜡烛,一天得四五根,弄得家里晚上都点不起火了。”
“最近村里死了几只狗,都是我的弟兄,他发现它们都是被野兽咬死的,真可恨呐,要是被我逮到,我一定把它做成红烧。”
李真成自言自语好半天,也没见大石有什么反应,只是从他眼前一闪而过一道金色的光辉,好似从石头里面飞出。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