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坦然接受突如其来的灾难,也没有人可以在大好年华平静地选择死亡。
只是,故作镇定而已。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等一下。”
一双冰冰凉凉的手突然握住了谢宇宁紧握的拳头,俞飞和付明这两个大男人手糙得很,付悦的手细腻些,却也没这么小,这是陌生的触感,谢宇宁心下一惊,被迫打断了祈祷的思绪。
“明火会吸引邪物的!小鬼头,你干什么!!”
只听俞飞一声惊呼,谢宇宁吓了一激灵,猛然睁开眼睛,下一刻,却看见令他心脏骤停的一幕——
阿黎在谢宇宁难得放下警惕的一瞬间,悄无声息地点燃了火把,火舌贪婪地吮吸着新鲜空气,一发不可收拾,炽热而明亮的火光中,少年一头银白长发随风起舞,快步越过A09小队的队长,匆忙间,谢宇宁只来得及瞥见一个笔直又矫健的英姿。
“小鬼头……”俞飞二话不说,赶忙挡住阿黎,然而烈焰的映照下,少年另一只眼睛的颜色一目了然,面对那一青一棕的异瞳,以及眼神深处毫不掩饰的神挡杀神,魔挡杀魔,许是被这骇人的戾气震慑住了,一向说话大声的俞飞,顿时哑口无言,冷汗直冒。
谢宇宁咬了咬牙,几乎是用全身的力气喝道,“阿黎,我以几离家继承人的身份保证,付悦她,她还有理智!送回总部,一定会有办法救她的!!”A09小队同生共死,不会抛弃任何人。
“邪物是全人类的公敌,战士生来的使命,便是铲除异己,捍卫同胞,战友一旦濒临身体极限,堕落成魔,为杜绝后患——一律杀无赦。”
火光摇曳,阿黎淡淡地看着那对可怜可悲的兄妹,
哥哥半跪在地上,不舍地抱着妹妹,低声细语似在安抚情绪……
而妹妹,青丝早已变白发,不知是不是怕冷,全身瑟瑟发抖,一片片银白色的鳞片状物体,从心脏处延伸到脖颈,小半张脸已经被覆盖,密密麻麻的,难以分辨面容,甚是恐怖……
要是被这银白色鳞片覆盖全身,不消多久,便会彻底成为一只没有意识,只知杀戮的怪物!
或许是付悦这模样着实惨烈,还有什么别的原因,阿黎很快就移开了视线,他对上谢宇宁的视线,耐心听完这位几离家继承人的天真发言,没有丝毫感情,冰冷而残酷的军规从少年口中一字一句地吐出,像是在背诵一篇课文。
“付悦是我的亲妹妹,我唯一的亲人!但凡你有过家人……”
首领亲卫……首领亲卫,面前这个人,不可能放过付悦……
那就只有,鱼死网破……
“如果不是首领突然下令,让我们探索【筱雅】未曾规划的路线,我们不会碰到那头怪物,【筱雅】也不会坏掉,我们不迷路的话,小悦更不会……”
比起绝望更痛苦的是,给与一丁点希望,又迅速扑灭这渺茫的火苗……付明听见阿黎说出军规的那一刹那,心已凉了半截。
军令如山,不得违抗。
可付明当兵,只是为了和妹妹一起好好活着啊!
如果妹妹不在的话……
“我们已经拿到【筱雅】了,【筱雅】是万能的,会为我们指引方向……所以,你的存在……也就不那么重要了……”A09小队的大家,比起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还是朝夕共处的队友,更重要,对吧?
付明的眼睛血红血红的,不知是因过度悲伤哭红了眼,还是被内心涌起的邪念冲昏了头脑……
每一位战士腰间都配有一把利刃,从不离身。
点点滴滴回忆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又恍然与怀中付悦痛苦的面容交错在一起……滚烫的情感已然占领了付明的大脑,一脚踹开了所谓的军中规定,所谓的审时度势。
付明的手不受控制地握上了刀柄,凭着肌肉记忆快速拔刀,那刀光快而狠,满是怨恨,直冲心脉而来,显然是要取阿黎性命。
俞飞气不打一处来,A09小队的三个男人,都把付悦当妹妹。
这位看似需要保护的女生,却偏偏坚毅到不惧艰苦,胆大心细,无愧于A级战士之名。
撕心裂肺莫过于仅存亲人之间的生死离别……
俞飞隐隐能理解做哥哥的心情,跺了跺脚,千言万语无从说起,只能苦叹一声,“付明,哎!”
意外发生之快,猝不及防,谢宇宁离得最远,心脏吓得差点跳到嗓子眼,真是祸不单行……
刀刃刺入血肉,瞬间鲜血淋漓,往日是凶狠的妖物,此番,却是不顾危险,赶来支援的“同胞”……刀是指向敌人的,而不是战友。
付明气愤之中,早已没有理智可言,这一刀的的确确动了真格,狠辣的刀光甚至切掉了火焰,火舌扭曲着,挣扎着,似是在哭喊这一刀挨的——真冤!
“唔……”鲜血一滴滴从阿黎的胸膛流出,染红了付明银白的刀身,少年吃痛一声,并未多言。
血如同溪流般,顺着刀身,流淌到付明的眼前,昔日仇敌的血,让付明觉得快意畅达,而这杀人的血……炙火映照下,分外刺眼。
阿黎用事实说话,“人类对抗邪物多年,无数前人英雄前仆后继,从未有人能从异化状态恢复过来。”
“就算……你妹妹这个状态,恐怕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少年毫不犹豫地拔出付明刺入他胸膛的利刃,毫不犹豫。
干裂的地面上,绽放出一朵朵鲜艳夺目的血花。
力道的反弹震醒了疯疯癫癫的付明,男人彻彻底底傻住了,怔怔地看着颤抖的手,一时之间无法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
变故发生之快,仿佛世界观崩塌了一样,付明只觉得双腿一软,眼前一黑,没有支撑的力气,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阿黎扑灭了火把,天地间又是一片黑暗,那星星“青火”,再次孤独燃起,清丽傲然……
没猜错的话,如果阿黎不主动捅破遮窗纸,执意要杀付悦,A09小队成员,是想包庇这对兄妹。
不对,是包庇付明。
一名战士生的光荣,死也当死的光烈,而不是徘徊不定,痛苦煎熬,这是某位几离家家主的话。
可能是从小与漆黑相伴,也可能单纯是感知能力异于常人,再深的夜,也遮盖不了拼力躲藏的人与物,透过这双青色眼眸……尽管谢宇宁和俞飞站在前面,故意遮挡视线,妄图护住这兄妹二人,纸是包不住火的,阿黎看得一清二楚。
亲情也不是触犯规则底线的借口。
付悦的异化非常严重,就差半张脸没有被银白色鳞片侵蚀……就算是寒酥,不,首领不可能放任这种事情发生,这种事情一旦有了特例,后果不堪设想。
怪【筱雅】没能及时引路,都怪【筱雅】没能快点赶到。
要是,早一点赶到……
夜风吹起少年银白色的长发,胸口的血不知不觉间已经凝固了,唔……还有点疼,教过寒酥怎样快速处理伤口了,她应该不会大肆挥霍绷带……吧?但愿不会。
阿黎面无表情,拔出腰间佩刀雪迎,拔刀,挥向怪物,挥向即将成为怪物的烈士……这是,第几次了?记不清楚了。
安息吧,付悦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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