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紫罗”既能做夹被的被面,应该和“软烟罗”差不离,是软厚细密的,但又不会很厚实,因为这是夏天的夜晚。而做帐子的珠罗,应该就是民国年间大宅门人家糊在窗子上的“珍珠罗”了。可三少爷到晚上还没回来,

《红楼梦》第二十八回“蒋玉菡情赠茜香罗,薛宝钗羞笼红麝串”,蒋玉菡回赠宝玉北静王赏他的一条“茜香国女王进贡的”罗制汗巾子。后面点明是大红的颜色。白三少爷说,这茜香罗,应该也是一种软厚细密的丝织品。

曹雪芹的祖父曹寅被康熙皇帝任命为江宁织造,负责织办宫廷里和朝廷官用的绸缎布匹,他家库房的东西,自然是上好的。贾母说“如今上用的府纱也没有这样软厚轻密的了”。凤姐身上用内造的袄子襟儿,不但比不上库存的旧货,而且“连官用的也比不上了”。不经意间点出曹雪芹生活的乾隆初期与曹寅当年任织造时的康熙盛世绸缎布匹质量的巨大差异,更影射出时代的变迁,亦以空谷传音之手笔,点出深宫里的种种无奈。

按,清末野史记载光绪皇帝居所之寝陋,令外人目瞠口哆,而他所吃鸡蛋费赀竟远超市价十倍,概为贪污、虚报成风的御膳房所欺也。曹雪芹生活的乾隆初年虽尚为“盛世”,然此时距清朝立国已百年,正所谓“外面虽未倒,内囊也渐渐翻上来了”。贾府子弟之不知稼穑艰难,疏于骑射,耽于奢华,正深层次反映了整个剥削阶级不可挽回的堕落。

而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的凤子龙孙们,所用竟还不如官用的,其受蒙蔽之渐深,寄生性之渐重,竟由王熙凤一语揭露天机,也正证实了后面探春说的“我们这样大户人家,外面看着何等热闹,倒不如小户寒门舒心”之语,有着何等深刻的逻辑。

而晚清故宫库存的五颜六色的实地纱跟官纱“原来是夏天衬在袍褂里穿的”,与凤姐以内造上等纱作袄子襟的做法也十分相类。

《红楼梦》里任意铺张、挥霍无度的生活,呈现出的是传统社会发展至顶峰后即将走向衰败的昙花一现、天鹅之歌。而袁克定将那些颜色暗淡的实地纱糊在美轮美奂的颐和园,那么他从窗户里看出去的碧树水影,又自然比林黛玉的潇湘馆更胜一筹了。

白家一到夏天就把糊窗纸撕去,改糊绿色冷布等,是不管大小四合院,不管贫家富户,最起码的消暑措施。冷布名布而非布,非纱而似纱。据邓云乡先生考证,这是京南各县用木机织的一种单股细土纱,入夏之后,把外面或里面窗吊起,把纱屉子的旧纸旧纱扯去,糊上碧绿的新冷布,雪白的东昌纸作的新卷窗,不但屋始洞然,而且空气畅通,清风徐来,爽朗宜人。

可如今昏迷不醒的白三少爷,还在华清池里挺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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