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晚上,叶义问担忧此地偏僻,万一有失悔之晚也,便将心事说与林雄。林雄道:“适才虞大人命在下不可大意,此地远离城镇乡村,不可不防。在下巡视一番后,已安排几名暗哨。请叶大人勿忧。”
叶义问颔首道:“还是虞大人思虑周全。”
林雄问道:“叶大人,咱们今日与钟子义初见,虽然只有片言只语的寒暄,却觉此人隐隐有一股英雄气。叶大人以为如何?”
叶义问皱眉说道:“英雄气我没有瞧出来,你是武状元出身,大概是惺惺相惜吧,也未可知。”
林雄笑道:“叶大人此话说得好,惺惺相惜,也未可知,未可知也。”
叶义问面色不再那么严肃,微笑道:“林将军,你瞧这位辛弃疾如何?”
林雄说道:“论年纪叶大人和虞大人都已年过半百,皆是朝廷重臣,见多识广。而在下年轻又是一介武夫。因此还请叶大人评判最为妥帖。”
叶义问道:“此人年少,狂放不羁。假以时日,摔打历练,此人必成大器。如若为金人所用,必是大患也!”
林雄闻言,正色道:“叶大人果然目光敏锐,此人非池中之物,在下亦有同感。但愿日后不会与大宋国为敌,不会与在下刀兵相见。”
二人谈话时,虞允文心事重重,欲去见辛弃疾,偏巧辛弃疾亦来寻他说话。走进房间分宾主落座,辛弃疾道:“虞大人带领众人一路北来,舟车劳顿,多有辛苦。”
虞允文拱手道:“多谢辛兄弟盛情款待。虞某为朝廷办差义不容辞。”
辛弃疾道:“虞大人一身正气,对朝廷忠心耿耿,在下十分钦佩。”
虞允文道:“虞某乃是一介儒生,侥幸考取功名,而今官至中书舍人,说白了便是为皇上执笔代言而已。何敢承受辛兄弟的钦佩二字。”
此言一出,似是在影射辛弃疾在路上同杨红莲所说的那几句话:“自古儒生满嘴之乎者也,仁义礼教。面对外敌来侵,几乎个个抱头鼠窜,作鸟兽散。真正抵御强敌,保护家国之人,却被这些小人打压。”辛弃疾莞尔一笑,拱手道:“虞大人,适才路上之言多有不妥,实为年少轻狂之语,足下不必当真。”
虞允文叹息道:“此番言论虽有不妥之处,却也针砭时弊,直击要害。如若在朝廷上这般直言不讳,久而久之,必遭小人诬陷罢官,甚至入狱。张安国便是例证。我与他是同年进士,尚且无法保全,只能等待时机。”
辛弃疾问道:“大人所说莫非是状元郎张孝祥么?”
虞允文慨然道:“正是此人。我这个中书舍人之位原本是他在做,只因被秦桧余党陷害,现今赋闲在家,隐于芜湖,自称于湖居士。一位大才之人却不被朝廷所用,岂不悲哉!”
辛弃疾道:“在下读过他的词作,那首念奴娇末尾一句尤其让人难忘:‘扣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堂堂状元郎正是报国之时,却隐居于乡野湖泊……”言至此连连摇头,不知如何表达内心的感受。
虞允文道:“儒生出身并非个个皆是抱头鼠窜之辈。前朝有范仲淹便是最好的例证,他是读书人的典范。当今有陈康伯、张焘、张孝祥等人皆是宋国的栋梁之才。辛兄弟久居此地,不甚了解也是正常。”虞允文没有提到自己,只是说出当朝几位文官,也是自我谦虚之意。
辛弃疾默然点头道:“在下属实知之甚少,还请虞大人赐教。”
虞允文微笑道:“辛兄弟自谦了,虞某不才,识人还是有准头的,必为英雄者非辛兄弟莫属。”此言一出,辛弃疾大为惊叹,笑道:“何以见得?在下不过是泛泛之辈,在此过着半隐半耕半读的生活,偶尔习得一招半式聊以打发时日。何来英雄二字,在下又岂敢担当?”
虞允文目视对方,说道:“古有卧龙凤雏,今有辛弃疾,耕种隐居不过是以待天时。辛兄弟难道不是么?”
辛弃疾沉默半晌,方才言道:“虞公之见,果然非同常人。在下敬服!在下承认胸中暗藏飞龙在天之志,鹤鸣九皋之心。只是……只是……唉,一言难尽。”辛弃疾摇摇头,又陷入了沉思。
虞允文见他如此,说道:“辛兄弟但说无妨,虞某洗耳恭听。”
辛弃疾抬头说道:“在下身处北方金人之地,处处受制于人。而又是读书人身份,何以成为英雄?当年岳飞、韩世忠、张浚、刘锜等人驰骋疆场,纵横捭阖,那才是大丈夫真英雄,辛某空有凌云志以待天时,但是天时不待我。”
虞允文正色道:“辛兄弟所举之人属实皆是了不起的英雄。虞某以为所谓以待天时,并非只是等待,而是伺机而动。君不闻厚积而薄发,一旦天下有变,则是飞跃腾起之日。老夫年事已高尚且为朝廷尽忠报国,辛兄弟如此年轻,何愁无用武之地。”
这一席话,说得辛弃疾茅塞顿开,大彻大悟,起身作揖,言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在下受教匪浅,虞大人当真是在下的良师益友,指路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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