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扬做过一个梦,梦中的他在参加学校举办的跑步比赛,他一路领先,一直跑,一直跑,却不知道到底要跑几圈。

一扬的爷爷去世的时候,一扬八岁,一扬只对一些白衣服有模模糊糊的印象,那是一九九九年,那时一扬的爷爷奶奶还住在窑洞里,一扬总记得自己从崖上沿着那条宽宽的土坡一路飞奔到奶奶的窑洞里的场景。夏天窑洞里是真凉快啊,后来一扬的爸妈去了镇上包了镇上高中的食堂,所以一扬小时候的印象里一直跟着奶奶,晚上和小伙伴们从村里的小学放学回来,到奶奶崖上的时候,一扬总是很害怕,因为此时天已经黑透了,那条宽宽的土坡也黑漆漆的,一扬因为恐惧总是特别快地跑过那个坡,跨进院门,瞥见煤油灯昏暗的光,心才安下来。

后来奶奶就搬上来了,那是爷爷去世前刚盖好的房子,一扬仍记得冬天大雪的早上,小伙伴们到奶奶屋前的时候叫上一声,一扬便爬出被窝,穿好衣服和大家一起出发。前方有个伙伴的爸爸用方的铁锨铲出一条路,一扬他们在后面跟着。

后面一扬大了后,就跟着爸妈去了镇上,小学初中就在镇上度过了,高中去了县里,因为此时镇上的高中已经搬往县城了,一扬就在原来是镇上的高中,后来变为县里的高中里度过了自己的三年。一扬离开村里后,还是经常回去的,家里的地还是要锄的,剪掉的树枝也是要捡的,玉米也是要收到。一扬在奶奶屋里待的最多的时候还是暑假,暑假基本上就是到处捡知了皮,和奶奶到处去挖各种的草药,暑假快结束的时候,将这些拿到镇上一卖。当然还有夏天的晚上,一群从地里干完活的人吃完饭,到外面或蹲或坐地聊些家常,直至有些晚了,有人说一句“回吧!”便走了一部分人,剩下的人接着闲聊,慢慢直至都离去。回去还是有些热,于是奶奶便把被褥铺在院子里的架子车上,一扬和奶奶躺在车上,望着漫天的繁星,一扬没头绪地想着自己的未来,听着奶奶讲的故事,慢慢睡去……后半夜天凉的时候,奶奶便会把一扬抱回屋里接着睡。

大学放暑假的时候,一扬记得有一次,他突然心血来潮,拿着自己上大学前爸妈给买的诺基亚手机给奶奶录了个像,那是一扬和奶奶刚从隔沟的大姑家回来的路上,奶奶拄着他的拐棍,一路聊着天,半路到村里娘娘庙那里的时候,进去扫了扫、拜了拜。刚到家,将灶台用油布遮盖好,大雨便哗哗地下了起来。后面奶奶去世的时候,他把这段视频发给了二姑,只是那段视频在现在高分辨率的手机上,画面比较模糊了。

后面奶奶先是不能自己做饭了,几家轮流开始管饭,再后面接到儿女家里管,自从跌了一跤后,腿便慢慢不能走路,直至不再下床。此时一扬的爸妈已在市里了,所以每次轮到一扬爸妈管的时候,都是一扬开车回去将奶奶从村里接过来,到时间后再送回去。直至有一次一扬从村里去接的时候,村里有两条狗挡在路中间,不论一扬怎么按喇叭,这两条狗就是没任何反应,于是一扬只好小心地从旁边开过去了,到了市里两三天后,听一扬他爸说奶奶开始说胡话了,要回村,所以一扬又把奶奶送回去了,当然一扬他爸也回老家去照顾了。一扬家门前有棵桐树,已经很多年了,每次回家基本都得清理房上、院里很多落叶,而且这些落叶下雨的时候也会堵住房上的下水口,所以趁着这次回家,一扬他爸将这棵树以300元的价钱卖掉了,不知为什么,一扬总感觉这棵树就像奶奶一样,树不在了,奶奶可能也就不在了。一扬也在家里待了几天,奶奶回来后,晚上一扬他爸就在奶奶旁边睡着,有天早上,他爸告诉一扬,昨天晚上一扬奶奶嘴里一直在喊娘。后来一扬就回市里了。有天夜里下大雨,奶奶拉了满炕,并且开始和一些已经去世的人“对话”,当然这些都是从他爸拍的视频里看到的,后面几天,几乎所有的亲戚、小辈陆陆续续都过来看奶奶了。奶奶看起来又有了精神,这个时候每家管的天数就变成10天了,所以几天后到时间了奶奶就被送到一扬二伯家,一扬他爸也回市里了。

今天是寻常的一天,一扬下午五点二十几出发接了姑娘放学。回到家跟着Solidworks的课程练习了一节课,女儿在边上自顾自地摆弄着她的玩具,玩着那些给玩偶们过家家的游戏。一会儿,一扬问女儿饿了没?姑娘说饿了,于是一扬下了点饺子。吃过饭,媳妇小涓回来了,聊了会天,9点多的时候,躺上床,一扬对媳妇儿说:看我这几天表现这么好,按个摩呗!于是媳妇儿开始给一扬按摩,女儿则在向他俩展示自己可以从100倒数到1。正按着,手机来电话了,一看是一扬他爸,他爸说让一扬现在赶快开车到他们那儿拉上他们,一块回村里老家,一扬奶奶不行了。待一路飞驰赶到二伯家后,一扬两个姑姑、姑父,几个本家都在,一扬看了看奶奶,已经穿好寿衣,嘴巴干瘪。等两个伯伯也赶过来后,大家将奶奶一块由南房抬到北房的客厅,一扬帮忙撑着伞,防止奶奶“见天”。将奶奶安置坐上凳子上后,嘴里塞上硬币,脚上绑上红线,一直延至大门外的纸马上。然后点燃纸马,一会冰棺送过来了,将奶奶转到冰棺里,门外插上白幡。大家坐下来商量一些事情。一扬和二伯的女儿花姐一会儿续根香、点张白纸……

一扬奶奶的棺木所用的板是前段时间一扬他们几个人下到奶奶以前的窑洞里搬上来的,这些板是一扬爷爷去世时就预备下的,下窑洞的那条记忆中的大土坡已经长满了各种草树,搬的时候一扬想:以后应该不会再下来这里了。

一扬偶尔会想起大学时,一位教他们大学语文的叫王晓东的女老师,讲到古代诗词的时候,说起自己有次游江南,夜里乘船,吃茶,不自觉地就会吟诵起古代的那些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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