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段时间，沈洵都觉得儿子像变了一个人，变得爱笑、多语。

直到有一天，翡翠偷偷地走了，没有和沈少谦告别，自那以后，沈少谦偶尔会独自去小木屋待上几个时辰，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依然温和和善，只是再度变得沉默寡言了。

其实翡翠从未离开，每到晚上，沈少谦卧房窗户边的树上都会停有一只小鸟，双目散发着青磷色光芒。

半个月前，柳芸失足溺水，尸体沉入河底，消失匿迹，沈少谦身体本就弱，她不想让他经历失去爱人之痛；便化为柳芸。

“所以，翡翠，沈少谦是栩的转世，我说的没错吧？”

“没错，看见他的第一眼我便认出了他，可他根本不记得我，我也害怕他想起往昔痛苦的记忆，我能做的只有默默地陪着他。”

“可是，你为何要伤害林柯、杀害谭瑞，他们是无辜的啊！”

“哼，无辜，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林柯便诬陷妻子同别人有染，使其妻子含冤自尽，这也叫无辜？一年前，南城有一杀人案件，凶手最终斩首正法，可真正的凶手仍然逍遥法外，可知道案发实情的谭瑞却置若罔闻，皆因真正凶手是他的朋友，这也是无辜吗？他们早就没有心了，留着眼睛还有什么用呢？”

“你怎知他们罪至于此？”

“罗刹鸟双目不仅能麻痹对方心智，还能看见他内心深处的记忆，那是最黑暗的、污浊的、令人恐惧的，任何人类在我面前都是透明的。”

“你方才称救沈少谦是何意图？”

“我希望你助我将我的眼睛给他，如今我身受重伤，反正也是死路一条，可不能浪费这双眼睛，虽然不见明，有总比没有好。”

“可你这又是何必？”

“我翡翠这辈子，最讨厌欠人情，何况我欠他一条命。”

裴子闲轻轻将剑收回剑鞘，神情恍然，“我可以助你，但是你得答应我，之后，绝不伤人。”

“你不杀我了？”

“突然没有杀妖的心情了，今日风水不好，不宜杀妖。”

小白在旁边挤了个白眼，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翡翠倍感疑惑，又是一个奇怪的人类，不，奇怪的术师。

到达沈府后，翡翠暂时麻痹了所有人，沈家上下随即陷入昏睡。

裴子闲一行人来到沈少谦卧房，此刻，他正平躺在木床上，由于翡翠无法用眼麻痹他，裴子闲只好点其穴道，使其暂时昏迷。

“你执意要将双眼给他吗？”裴子闲再次询问翡翠。

“没错，我不是说了吗，我最讨厌欠人情了，我希望他能替我拥抱这山间明月、聆听这鸟语花香、享受这春日煦风、”翡翠显得尤为平静。

“晚上可没有春日……”，小白不合时宜地插嘴道。

旋即，翡翠将手放在沈少谦双目，她的全身开始散发青绿色的光芒，慢慢地，身体竟变得透明起来，

“喂，裴手下，有点不对劲，她在自毁元神，怎么回事，你不阻止她吗？”小白趴在裴子闲肩上，惊讶吼道。

裴子闲却格外冷静，只是双目有些无神，

“传说罗刹鸟自毁元神，并将其元神注入失明之人体内，失明者便可复得一双目，其眼见暗又见明，小白，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我无能为力。”

“谢谢你，人类的术师……”

光芒消失，室内忽地暗淡起来，寂静无声。

翌日，东方渐白。

沈家上下纷纷从昏睡中苏醒，他们全然不记得昨日发生了什么，他们甚至没有沈少谦娶亲记忆。

沈少谦忽地睁开眼睛，他极不习惯地眨着双眼，好像这双目不属于自己，一束刺眼的阳光从严密的窗户照射进来，他起身晃悠悠地走出房门，抬头仰望太阳，眼泪不自觉地流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只是

“我好像失去了一个老朋友……”

此时，裴子闲同小白正迎着阳光，继续往北行，夏日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