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眼看与唐家约定的婚期就要到了,古守馨却怀孕了。而且怀的还是佃户人家的野种,你叫古家情何以堪、颜面何在?万一日后唐家晓得了,又咋个得了?你这又如何能够瞒得住人家?人家退婚毁约是肯定的。幸得好现在是民国时期,人民领袖蒋委员长倡导新生活运动,这若搁到前清,弄不好要吃官司哩。
古守义紧锁眉头,不住地吃水烟。三娘呼天抢地,连连呻唤:“咋个办嘛,老天爷哎,咋个得了噢。”
守义思忖半晌,开口说话:“这件事情,爹爹在时,肯定该由爹爹拿主意,现在爹爹不在了,那吗,这是古家的事情,不是我古老三一家的事,总要给二哥五弟商量着,看咋个办。”
三娘说:“我们孤儿寡母今天来找你,就是不想要老二老五晓得,你从小就喜欢你七妹子,我们就想请你拿个主意。”
守义说:“我又能拿出来啥子主意?就算瞒得住老二老五,那,唐家又咋个办呢?也瞒到起?瞒得住吗?”
三娘说:“你开个方子,喊你七妹吃汤药,把那个孽种打掉,先把肚子清干净,再说。”
古守义惊得水烟壶都掉地上了,他赶紧捡起来,说:“打胎?打胎,那是很伤胎气的啊,那泄春膏,伤人得很,菩萨都不允许用,要遭报应的啊!而且,而且,这个方子用了,女人恐怕就再没有生育的可能了,你喊我用在七妹子身上,我咋个下得去手?”
三娘咬牙切齿说:“我当娘的都不心疼,你当哥的心疼个啥子?不把这块孽种打掉,难不成还要把它生下来?”
守义心想,是啊,难不成还要把它生下来?
古守义眉毛拧得像绳子一样,嘴巴里嘶嘶地吸气,牙疼一般。正左右为难,忽听门叮咣当一响,七妹冲了进来,气呼呼喊道:“我才不打胎,哪个爱打胎哪个去打,我不打!”
把守义惊得跳了起来。
马上就冷静下来了,心想,也好,七妹在场,很好啊,她已经长大了,她不长大,她怀得起娃娃?这件事与她性命攸关,与其喊这个拿主意喊那个拿主意,不如七妹自己拿主意。
三娘也大惊失色,骂道:“死瘟殇你小点声哩你不怕人家听起去!”
古守馨说:“我不怕哪个听,就算全世界都晓得,又咋个呢!我再说一道哈,哪个敢给我吃闹药,我就死给他看!我投井!我上吊!我跳河!”
大家一时都愣住了,不晓得说啥子。
半晌,守义说:“七妹你不是逛街去了的嘛,你好久回来的?”
守馨说:“哼!我就晓得你们要设法害我,我还敢去逛街?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
三娘说:“你个死瘟殇,你咋个听墙角。”
守馨说:“你们都敢说,还怕别个听?”
守义说:“哪个想害你嘛还不都是为你好。”又说:“三娘,恁个也好,我们当面锣对面鼓,把这个事情说清楚,事情吗不想出也出了,看咋个解决。七妹,你过来,坐起。”又喊:“桃子!桃子!看茶!”小桃子远远答应道:“老爷看茶,来了。”
那古守馨大摇大摆走过来,坐了,手抱在胸前,眼睛看到屋梁,一付看你们敢把老子咋个的模样。
茶端来,几个人却都不吃。三娘和守义一口口吧水烟,守馨抱着手,气鼓鼓眼睛看天。
三娘忍不住说:“你看她那副样子,好像是我们做下了丑事。”
守馨说:“咋个说是丑事呢,我给罗家烈,我们两厢情愿,哪个都没有鼓到哪个,我们相好,我们恋爱,我们爱情,爱情是美好的,点都不丑。”
守义压低声气说:“瞎说!你是别个下了聘的,你是有男人的,唐家,唐为庆才是你男人,你咋个在外头偷人,还说不丑!”
守馨说:“唐为庆是我男人,我咋不晓得呢?笑话!我认都认不到唐为庆,哪个是唐为庆啊?他咋个就成了我男人?你们跟唐家联姻,经过我同意了吗?是我嫁人还是哪个嫁人阿?我又不是一条狗,你们想送给哪个养就送给哪个养!”
三娘说:“你看你看她嘴巴有好嚼!”
守义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自古以来的纲常,大家都遵守,偏你不遵守,你好大一棵葱?”
守馨说:“如今民国了,新生活了,皇帝都没得了,还说啥子纲常?就算是纲常,也要变一变啦,若说纲常就不能变,那,为啥子要把皇帝都拉下马了呢?”
这个幺妹啊,事到如今,还这门伶牙俐齿。守义说不过她,一时语塞。
一旁三娘说:“你听嘛你听嘛,这些话,她咋个说得来,还不是跟那个杂种学来的,那杂种在成都府上铁路学堂,嗨!他们那种佃户人家,啷个在成都府上得起学堂?还不是观音堂洋婆娘出的钱!洋婆娘为啥子要三番五次出钱供他杂种上学?他长得乖吗?屁!还不是要把他喂肥些,好取他的心、肝,泡起慢慢吃!这杂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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