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她仔细端详这琵琶时,她发现,这琵琶断了一根弦。
她有些想笑。
这胡姬应该是故意刁难自己,给自己一个坏了的琵琶。
但她哪知道,自己曾经日夜练习三弦琵琶的演奏,只为能迈入教坊。
她试探地拨了一下,果真不出所料,弦音有些不准。
她的余光看见胡姬们纷纷捂着嘴偷笑,和那些少年们悄声说着什么,还有没憋住的笑声从指缝间流出。
看来他们就是来看自己笑话的。
“公子,这的确是一把好琵琶,三弦设计更是世间少见。只是放了一段时间,我需要调一下琴弦,来为您演奏最完美的曲子。”
她一脸挑衅地看着那胡姬,慢条斯理地开始调弦。
“琵琶一弦断,然以余三弦亦可奏也。”她又想起了当时拿到《三弦琵琶》一书的经历。
自从进入教坊,吴忘机帮了自己太多了。
乔秋筠从心底感谢吴忘机老人。
手腕轻轻一动,清脆的音符从拨片下流淌而出。
尽管琵琶断了一根弦,但她凭借着高超的技艺和丰富的经验,巧妙地利用其他弦和改变摁弦手法弹出了第四根弦的声音,完成了《六爻》的演奏。
座阁内的众人渐渐沉浸在她的音乐之中,那些原本等着看笑话的人也露出了惊讶和敬佩的神情。
张敬义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乔秋筠,心中暗自赞叹。他怀中的胡姬则露出了嫉妒的神色,她没想到乔秋筠竟然能在断弦的情况下弹奏出如此美妙的音乐。
一曲终了,座阁内寂静无声,乔秋筠微微欠身,神色淡然。
胡姬看张敬义的眼睛都快要蹦到乔秋筠身上了,满脸不悦。
她在张敬义怀中扭动着自己的身体,试图吸引他的注意。
张敬义被她扭得有些烦,只感觉他的手在自己的腰上掐了一把,张敬义用的力气很大,瞬间老实了。
于是,她伸出手,伸到一边的桌上,倒了一壶酒递给张敬义。
“公子,好曲助酒兴,来,奴家给您添酒。”她谄媚的声音让乔秋筠听着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去给这位姑娘也倒一杯。”他命令道,松开搂着胡姬的手,让她给乔秋筠递酒。
在胡姬倒酒时,他示意乔秋筠靠近些,乔秋筠有些迟疑,但还是向前迈了几步。
张敬义看她前来,捏住了她的手。
“纤纤素手,肤如凝脂。”突然,他紧紧地抓住乔秋筠的胳膊,把她拽到了自己身上。
乔秋筠没站稳,挣扎着被他拉着跌去。
“你们教坊就是这么教你们伺候客人的?”
胡姬心中虽有万般不愿,但也不敢违抗,只得不情不愿地起身,倒了一杯酒递给乔秋筠。
她刚把酒杯送来,正好乔秋筠被拉倒,碰到了胡姬端着的酒杯,刚倒的酒撒了张敬义一身。
张敬义立马推开了乔秋筠,她又是一个踉跄的坐到了地上。
而那胡姬吓了一跳,她立马去擦张敬义的衣服。
随着“啪”的一声,胡姬惨叫着跪在了他脚边。
张敬义满脸涨得通红。狠狠地盯着跪在脚边的胡姬,大声吼道:“你这蠢笨的东西!连杯酒都端不好!”
胡姬浑身颤抖,哆哆嗦嗦地说道:“公子息怒,奴家不是故意的,求公子饶了奴家这一次吧。”
张敬义却丝毫不为所动,他一脚踢开胡姬,骂道:“没用的东西,坏了本公子的兴致。”
“我的父亲曾受李怀光之命给皇帝送信,救驾于水火之中,是大唐的英雄,我的衣裳也只能被敌人的鲜血弄脏,而不是你这低贱之人泼的酒。”
乔秋筠忍住了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他的父亲有功以他何干?他不过是街坊中仗着父亲的功名欺压人民的恶霸。
她记得父亲说过,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强调自己家人的功绩,只能说明那个人低劣且缺乏自信,希望从不属于自己的伟业上获得他人的尊重。
她明白胡姬在张敬义面前的无奈与恐惧,胡姬也不过是为了生存而讨好张敬义,如今却遭受如此粗暴的对待。
但想到胡姬也曾刻意刁难于她,抱来三弦琵琶想让她出丑,若是自己没有化解危机,如今跪在地上的可能就是自己。
她站在一旁,看着胡姬哭着求饶,张敬义对她拳打脚踢。
张敬义的脾气却越发泄越大,胡姬已经被他打出了很多伤口,他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拿起身旁的酒壶试图向她头上砸去。
乔秋筠看再打下去,胡姬会有性命之危,开口道:“公子息怒,此事确有意外,还请公子看在小女子的面上,饶过这位姑娘吧。小女子愿再为公子弹奏一曲,以弥补今日之失。”
那胡姬向她投来感激的目光,乔秋筠上前扶起了她,获得张敬义的允许之后,扶着她出了座阁,看她安全地被送到其他胡姬手中后,又返回座阁中抱起了琵琶。
张敬义以她为胡姬求情为由,让她弹了一上午。离开时,她的手腕又疼又酸。
她走出座阁时,看到一瘸一拐的胡姬手中捧着一个沾了热水的手帕。
“小妹妹,你受累了,这手帕给你,敷一敷手吧,谢谢你了,当时替我求情。”
乔秋筠看着胡姬手中的手帕,微微怔了一下,随后轻叹一口气,接过了手帕。
“以后小心些吧。”乔秋筠轻声说道。胡姬红着眼眶点点头。
乔秋筠转身离开酒肆,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心中却满是复杂的情绪。
她救胡姬,并非出于完全的善良,更多的是一种对命运不公的反抗。
她深知自己和胡姬都不过是这乱世中身不由己的人,今日胡姬的遭遇,或许明日就会落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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