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意料之中,贺仕越病了。大病,需要很大一笔钱。

他以及他的家庭哪怕把天翻覆了也凑不足这样一笔救命钱。有时候,现实之下的人命是难以言说的低贱,特别是当你缺少金钱的时候。

在医院,他苟延残喘,终日浑噩,如可怜的果蝇汲取生命的氧气。对这样的人来说,任何一个活命的机会,都会让他万分渴急,以至于失去理智。

——

世贸广场中央,总有川流不息的人群,打趣啮食的眼神自然地爬上他。

人隙缺口处,他时隔多年再次见到了那个女人。

他们之间相隔几层人。人潮汹涌,她十分出众,让人一眼就能看见。

他们曾经摧残过的那个女孩,不再是一身白棉裙子。她一身塔夫绸红裙,钢琴黑珍珠项链闪烁着清新的光芒。波浪卷发,如炽热火焰般美的肆意。她沉默如碧野中的繁星,嘴角带着些笑意,眼内却是鱼刺的冰棱。

在一刻间,贺仕越感到了害怕。当最初射杀一条动物时,你会单纯地被体内的热血所鼓动,生命的无辜而逝不会引发丝毫愧疚;而当发现半死不活的它重新振作之时,那种后知后觉的良知便会缠绕上你。

一条毒性蛇正隐着信子,眼神锁定着他。

大壁钟指向十点三十分,香氛时光展正式举行。这对健康人来说没什么,但对呼吸科的病人可能是压倒的最后一株稻草。

贺仕越鼻内溢满各色香水,他开始不住地打喷嚏,呼吸加快,如同困于密闭之室。

令人窒息的濒死感,使他更显得狂乱。倒在地上的瞬间,他仍持续发出低吼,“小悱,是他们有错在先,你救救我。”

耳内充斥着死亡之曲的旋律。他在世界上看到的最后一眼,是她冷漠地转身离开。

“加害者往往不会忏悔,那我为何要因伺机横行的邪恶痛不欲生。我要站立不倒,守护正义,让他们在最光亮的地方失去力量,送他们去最合适的地狱”。

“仕越哥,救救我,救救我吧”,如今,昔日那些未得的求救,被凝悱踩在脚下,永永远远地留在身后。她的身影划割开一片空气,带着翩然的雪瓣,走向山巅扎满的芒草……”

医院的每张床都死过人。贺仕越作为无知的从众者,最终死在鼎沸的看客之中,也称得上死得其所。

他的死因会死在今天。这一切会被认为是一场意外。毕竟那条通知他来市中心取款的讯息,早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有人只会认为他这样一个疯子因为发疯乱跑,碰巧死了。

知道这场死因的,只有凝悱。

日子还是一样过了下去。这件事后的第二个月,贺仕越的老婆方佳领到了一笔陌生善款,随后她踏实地在小镇找了一份事做。

——

11月22日小雪。宁城时隔多年地下了雪,六层教学楼上,女子身穿冷灰色斗篷大衣,半身泡芙长裙,展现处东方女性的柔质之美。神情灵动清冷,静静地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沿长方形花坛绵延开的是社团的招新立牌。

松针树冰萃,被层层叠叠的透澈雪衣笼罩着。

依稀想起。高三上半年,也是那么一天。破天荒地下起了初雪,同学们都倚靠着楼道外的壁台,伸手去探空中的雪片。在人人欣喜愉悦的时刻,凝悱情绪的低下让人察觉不到。

后背被人轻轻触碰了一下,回头看来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周围人声吵嚷,她大着声音说,“同学,请问你是颜凝悱吗?”

“嗯,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吗?”,凝悱错愕,她并不认识这个女孩。

“有人托我把这个给你”,说着她递给她一个千纸鹤,然后径直离开了。

“凝悱,又是哪个小男生送你的。”同班小苏谈笑道。

“这个千纸鹤好漂亮,以前没见过这款”。

“天使之翼”凝悱说完就走进了教室。

是它的名字。

一小时后,第四节课下,凝悱趴在课桌上,她并不饿。

视线偶然探上书桌右侧搁着的那个千纸鹤。一抹稀薄的阳光透过其内里,泛出一段异样的光谱。纸鹤,里面好像有字。

伴着心脏的微微跳动,她急切又小心地拆开了。入眼的字迹,冷冽洒脱又熟悉,“怎么不开心”。

一滴泪啪嗒一声砸落下来。凝悱攥着千纸鹤,手忙脚乱地疾步往连廊跑,攀上廊墙急切地往下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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