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宇摘了手套,伸手一抹,冰冰的,他又说起了烂话。
“红豆冰沙?”
董宇的心情越来越难以平静,那口气喘的越来越急,他把小蓝车扔到路边,自己独自坐在街边的长椅上。
随着打火机的火苗亮起,他感觉自己像是安徒生童话里,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一直说不上来的敏锐直觉告诉他。
他极有可能抽完这根烟就糊里糊涂的死掉。
死亡是种什么东西?董宇从书上,电影动画片里见了好多。有马尔克斯笔下那个同样糊里糊涂,在街上被人捅死的圣地亚哥·纳萨尔。
他比董宇幸运一点儿,起码除了他自己以外,村子里其他人都知道他要死了这件事情。
有打了响指,说出一句:Im Iron Man让董宇哭得稀里哗啦,毫无男人样的钢铁侠。
还有让自己干儿子捅了一刀,五脏肺腑被岩浆融化,仍冲着世界高呼one piece真实存在的白胡子。
诸如这样给董宇灵魂带来巨震的人物还有好多,虽然创作者把他们写死了,但董宇一直觉得他们还活着,因为总有些影迷粉丝会久久地纪念他们。
可自己呢?
倒是经常给老人孕妇让个座,有钱没钱每年都给他压根没听说过的山区捐个一两百块钱,他也经常做些只用出力气的公益活动。
但这些就算没白天没黑夜地干着,但只要没做过造福人类的伟业,又没留下点儿让人痛哭流涕的作品,他的名字根本不值得让别人铭记。
最多最多,对方会在某个晚上,记起曾有人用绵薄之力帮助过我,但也仅此而已,甚至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也许就只有亲人和朋友还能记得他久一点吧。
死亡是什么?
死亡是一道越来越凉的菜,等到最后,没人愿意再瞧上一眼,动一下筷子。
董宇把身子蜷缩在木椅里,跟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一样。
嘴里吐出的白气越来越少。
董宇也猜到了即将发生什么事情,他打算给老妈打个电话,想了想之后,他鬼使神差地先给那个打不通的号码,拨打了过去。
恒我...
“小兔兔,这么晚了还不睡觉,给我打电话干什么,你不如以前乖了哦。”
小兔兔这个称呼,是恒我给他起的,按恒我的说法,是因为董宇属兔,再加上她喜欢兔子,所以便给他起了这样的一个爱称。
这样跟个宠物似的称呼,已经坠入爱情深潭的董宇,没有理由去拒绝。
电话居然通了,意外的喜悦却没让董宇提起多少精神,他已经虚弱的快打不起精神头了。
“怎么着也吃个晚饭再走吧,就算走好歹也告诉我一声,这算哪门子事儿。
还有个老盲流子说你是神仙,你告诉我是不是,如果是,这辈子也不那么衰了,咱也是睡过神仙的凡人了,就和那董永一样,嘿,我也姓董,这不巧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窃窃的笑,似乎觉得一切很有趣,随后她一副震惊语气。
“啊?你不知道我要走嘛,呀,我难道忘告诉你啦,抱歉啦,我的小兔兔,你会原谅我的,不是嘛?至于我是不是神仙,你以后就知道啦。”
恒我平静坦然之余的调笑,情绪无法自控的董宇突然愤怒无比,难道三年时间就没让她有丁点留念?
话说过来了,就算养个宠物,那也得有点感情了吧,可她怎么这么无所谓。想到这儿,董宇心里那团火烧起来了,可烧到舌头根又灭了。
董宇嗓子痒起来了,就好像有一群蚂蚁寄居在他的喉咙里,为了逃出生天,拼命从他喉咙里往外挖,非得挖穿不可。
咳嗽了一会儿,他终于硬气了一回。
“没以后了,不出意外我是离死不远了,打给你的目的也就是演练一下,等会怎么隔着电话跟我老妈告别。”
电话那头安静下来了,没了若即若离的轻柔呼吸,没了一直没停下的窃窃私笑,就跟天上藏在阴云后的月牙儿一样,安静的挂在夜空上。
“你说什么?”
“没听清吗,我他妈的要死啦,就跟你他妈突然消失一样,我也要突然死了。
没道理吧。”
董宇语气愤怒又悲伤。
“是没道理。”
恒我说。
“所以我以我的名字起誓,无论是谁都不会让你死在今夜。”
“还发誓,你当你阎王爷啊,不叫谁死,谁就不能死,再说了和你有什么关系,前任最好的下场就是去死不是吗,拜拜了您嘞。”
董宇勉强笑了笑,没心没肺地说完,便挂了电话。
电话被董宇主动挂掉,他面色潮红,既有血液疯狂从他脑袋冲去的原因,也有他激动因素。
他像个刚在敌国打了胜仗,把对方国都攻下的将军似的,脸上一副强无敌的样子,拉起的嘴角远远比他手上那把弯弓的杀伤力要大。
难得,一直拜倒在恒我石榴裙下的董宇,以往一听到恒我稍稍流露真情的话,就丢掉魂儿的他,今天他总算是赢了一回。
董宇感觉到身体越来越重,他感觉这就是人家说的,死亡是沉重的。
他的腿也开始不听使唤地打着摆子,好像失去了控制失去了自我,他掐着大腿,自言自语。
“我说你是抖什么呢,哥以前白锻炼你了?瞧你没出息的样子。”
董宇喜欢说些跳脱的话,好像这样能让一些着急的事情变得慢下来。
这个时代,大家都着急的很。着急的把电视剧拉到最后看个结局,着急的考各种各样的试,着急的谈对象,谈上了又着急的往床上爬,着急的找工作。
但很少人有人着急的死去。
董宇心想,哥们儿这也算是个性十足了吧。
......
这条长街的中间,公园北门对面的停车场,陈凯在车里沉默坐着。
他握着方向盘,眉头蹙起发着呆,雪落在他的车上,像是给他的座驾,套上一件白的锃亮的铠甲。
离开董宇的时候,陈凯再次启用灵识观察了下董宇。
在灵识里,董宇已经消瘦的不成人样,那模样就像陈凯第一次出任务时候,见到彻底堕落的失心者一般。
枯竭、萎缩、充斥着黑斑,这是董宇的魂,在陈凯眼里的模样。
那般瘦弱的魂,竟让陈凯突兀地想起两人第一次产生交流的那天。
那时高中刚开学没几天,陈凯打完球走过教室窗口时候,看到三个男同学围着董宇和一位小姑娘。
小姑娘,是真正意义上的小姑娘,个头不到一米五,眼睛和厚实嘴唇各自往一个方向斜着,两条腿也是毫无默契的一高一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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