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剑有剑有情剑,

孤剑无剑无情剑。”

……

……

世上可能没有谁人不知剑仙柳且行的名号了。

剑仙柳且行是将剑道拔高到顶点的第一人,可以说剑仙的立道双剑是几乎所有剑宗修者的憧憬。

蓬莱老祖道行有亏,剑仙连出两剑为警,击沉岱舆、乔员二山,从此海外仙州只余三山;剑仙与在世半神左无为乾元山下一战,一剑便使天地变色;更早以前,剑仙尚未结丹时曾连败八名境界超他一层的修者,由此奠定了不败之基。

剑仙之名有多少人景仰,便存多少人谩骂。但一旦提及剑仙之威,余下的就只是使人噤若寒蝉的恐惧。

如若不是剑仙在巅峰时突然随道侣文岚隐退,这世间定会留下更多剑仙的传奇故事。但正是因为剑仙在顶点急流勇退,他和这个先前籍籍无名的文岚之间的故事才更加惹人遐想,也更传为美谈。

“现在你们口中的柳且行已经被神化了,他难道就没有弱小无名任人拿捏之时吗?难道你们是觉得他在娘胎里便在练剑,生来便是剑仙吗?”这是某日左无为在茶馆听说书先生讲乾元山之战,听到自己被贬得一无是处时留下的不屑之言。

无知者讥他败于剑仙剑下所以心中暗怀嫉妒不满。左无为不与愚人一般见识,只是在离去时忍不住小声嘟囔:“那次比试明明是平局,算起来还是我略胜他半招呢。”

不过左无为说的没错,柳且行也有过寸步难行、一事无成的时候。

只是时间只会记得剑仙的辉煌,不会记得柳且行的落魄。

那时候的柳且行还是个混小子,终日蹉跎,做过名震八方的美梦。然而现实却是他只能背着一把破铜烂锈的的剑四处碰壁。

无人会留心这个无门无派、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剑客。

直到有一天,柳且行的剑被折断了,人也被打得躺在地上起不来。他索性就躺着思考人生,只觉得前途灰暗,成名路远。

柳且行在地上躺了好久,都没人来关心他半个字。尽管他看起来伤得很重,但他这样的败家之犬这世道上数不胜数,就算死在地上也不会有人替他收尸。

柳且行看着昏暗的天空,模糊地想着是不是要下雨了,眼前忽然伸来一只苍白纤瘦的手,接着是低沉的、有些嘶哑的女声:“能起来吧?”

盯着这只轮廓美丽的手,柳且行忍不住去看手的主人。那是个年轻的姑娘,梳半髻,眉眼清丽温润,落在柳且行眼中仿佛在发柔光似的。柳且行慌忙回答:“能起来、能起来。”抬手前还不忘在衣服上擦了又擦。

柳且行拉住对方的手起身时有点失望,因为这手不似他所想细腻柔软,而是粗糙的、生满了干茧;看清了这姑娘,才发现她其实长相一般,表情甚至说的是有些凶恶。

“你看我干什么?”姑娘不满地一瞪眼,活要吃了他的模样,柳且行立马垂下头。姑娘又问他:“你能自己走吧?跟我来,我替你上药。”

柳且行独来独往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对他投以善意的人。他感激极了,话还未说出,便被姑娘制止了:“收起你那副恶心的表情,我不是想帮你,只是你躺在我的铺子前实在是有碍观瞻。妨着我做生意不说,死了还得我来收拾。”

柳且行不说话了。

进了铺子,大雨随即便倾泻下来。姑娘进了里屋找药,柳且行打量着这个又小又破的铺子。屋里四面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铁器,还有不少的剑。屋中央点着火炉,整间屋子被烧得暖意融融。

应该是间打铁铺。

姑娘回来时,柳且行问:“还不知道姑娘……咳,恩人名讳?”

姑娘未答,上药的手下力道加重,柳且行被按得疼到吱哇乱叫。疼痛中柳且行似是听见了一个小小的声音:“文岚。”

他愣住了。

文岚见他傻呆呆样子,手下又使力:“你呢?你的名字?”

“柳且行。”柳且行咬着牙吸气。

“柳且行?‘且啸且徐行’,是个豪气的好名字。”文岚想了想,看向柳且行时面露嫌弃,“让你这种人用剑,真是有堕剑道。”

平时对手出言不逊也就算了,现在柳且行居然还被一名素不相识的女子瞧不起,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很严重的创伤。他挣扎几下,面对着文岚,正色道:“以后我会非常有名,我会站上剑道顶峰,你信不信?”

文岚嗤笑一声:“就你?算了吧。”

“信不信由你。那如果我真的天下扬名了,你就嫁给我,如何?”柳且行嬉皮笑脸的,见文岚秀眉倒竖,又忙说:“你要是动怒了就说明你确实觉得我可以做到这些。谢谢你如此信任我了。”

文岚瞪他半晌,最后哼一声,重重地在他背上拍了一记,道:“雨停了你便离开吧。”

骤雨初歇,文岚重点高炉,卷起袖子准备着手她的工作。柳且行坐在一边看着,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文岚抓起锻造锤,不满道:“不是叫你走了吗?还留下来作甚?”

柳且行涎着笑脸,颇有些无赖道:“我的剑断了,以后行走天下,无剑如何成名?还请文岚姑娘好人做到底,赠我一剑以天下闻名。”

“我的铁匠铺子,从来不锻武器。若要寻剑,另请高就。”文岚面无表情道。

“我看墙上挂着不少刀剑,皆是足以惊动江湖的不世神兵。”

文岚许是没想到柳且行是个有眼光的,能识得在厚厚的灰尘掩盖下的名器。她沉默了半晌,轻声道:“我确实不会铸剑,这些全是我父亲留下来的。也许你没听过他的名号,但一定知道他铸的那些举世名剑。他是神剑铸师文思定,因不愿为他人铸剑而死。他说过,‘神兵易得,人心难定’。神兵从来只选择它所认可之人,可是人心是会变的。”

“文岚姑娘……”这段剖白倒是让柳且行不知所措了。

文岚一抬眸,眼中满是凛冽寒芒:“赠剑不是不可,但规矩是我定的,你必须在剑道上胜过我。”文岚如此说着,寻了把样式古朴的铁剑扔给柳闻道,自己也抄了一把窄瘦的银华细剑,两人未有啰嗦直奔铺前平坝比试。

柳且行看对方是个弱质女流,又不像是会用剑的样子,不免起了让招的念头。不过这一念头最终只停留在了想想上。

一招,不过一招,柳且行便被文岚挑掉了剑,跌坐到了雨后未干的泥泞地里。

文岚不常用剑,但她从小便拿起锻造锤随父锤炼铁器,会使“器”,也极会利用巧劲,出招无半点花哨,直取对方弱项。

“就这点本事还痴人说梦?”文岚不屑冷哼,收剑入鞘转身离去。她往回走时,听见身后柳且行的声音,充斥着令她心颤的坚定:“我不会放弃。我还有一条命,一双手。尘埃未定,我永不认输。”

“随你。”文岚听见自己冷淡的声音,随后关上门。

不过,没有取回扔给柳且行的那把剑。

柳且行住了下来。他在漂泊的生涯中是风餐露宿惯了的,况且文岚铺子外的坝子平坦,又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榕树遮风避雨,厚着脸皮还能从文岚那里讨到一口食物。最重要的是心境,柳且行觉得这样的日子比起从前空乏地孤身带着一把剑去挑战他人,尔后被他人打败的时光快乐多了。

虽然就结果来说,似乎还是一样的。

柳且行每日找文岚比剑,尔后失败。后者对此不胜其烦,不过渐渐也习以为常。

是日,文岚再次用那把窄剑挑掉了柳且行的剑,但这一次柳且行一扭身左手接住快要落下的剑,上刺直逼文岚要害。这下确实是出乎文岚的意料,不过拆招也不难。然而柳且行左手出剑之流利,未得手后果断的后撤格挡,虽有片刻迟滞,却不像一时兴起会有的效果。

“你使的是双手剑?”文岚收剑问。

柳且行见对方收剑,他也停势,有些促狭地问:“很奇怪吗?”

无言良久,文岚忽暴起斜来一剑,柳且行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才堪堪挡住。

本就是从防备姿态起手的柳且行此时更是处于劣势,在文岚刁钻且密集的攻势下勉力支持,仍是逃不脱失败的颓势。“怎么你出手也不说一声?!”

“若你在外与他人生死相搏,也指望着对方报招给你吗?”文岚冷哼,又是凌厉一剑直刺而出。

“但你和外面的人不一样。”这一句柳且行说得极小声,最终是淹没在了刀剑声中。

这一次柳闻道还是落败了。

这本来是常事,但那左手剑着实是令文岚吃了一惊,而且每过一日,柳且行的剑术便精进一分。到今日,柳且行已经能和文岚过数十招而不落下风。

文岚只当柳且行是下了狠劲去磨炼,哪里能知道柳且行晚上擦着铁剑回忆白日里与她来往的每一招每一式,露出的是怎样温柔的微笑。

他有了自己的道。

终于到了有一日,文岚与柳且行过了数百招,她不声不响地停了下来。柳且行大骇,千钧一发之际收住剑,被撩去一缕发丝。

柳且行惊魂未定,问她:“你干什么?”

文岚表情不善,白他一眼:“我才要问你干什么。你已经能胜过我了,拿着剑滚吧。”

“可是……”柳且行犹豫着,却又不知可是些什么,还是沉默了。

文岚许是会错了意,指着柳且行手中之剑道:“你平时吹得天花乱坠,怎么现在空怀宝山却不自知?你手中之剑名为染苍,是我爹生前所铸的最后一对剑之一,也是因为它,我爹才会被人追杀至死。你还不满意吗?”

闻言柳且行愕然抬首,重新打量手中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铁剑,又看看文岚,最后低下头嗫嚅道:“不是这个原因……”又不说话了。

“大男人有话不直接说怎么还扭扭捏捏的?”文岚皱眉,上前去把自己手中窄剑也一并塞给柳且行。“这把剑叫点墨,与染苍是雌雄对剑,二者合璧,威力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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