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脸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了,卸去锁链的我与常人没有区别。我和他光明正大地去各种地方闲逛消遣,逛够之后我再回到笼子,他帮我上好锁,把一切恢复成原样。这样相对自由的囚禁我很满意,本来我就不屑于直接逃走,这样让他们以为我被控制着,也能减少很多变数,我愿意就这样一直耗下去。
被囚禁的日子里,我好像也没有闲着,我渐渐发现、练习并掌握了另一种能力——我可以远距离地感应到我熟悉的人的位置和状态。
我被囚禁的那个楼顶有一片空地,积累的灰尘上长出了草,还有一棵树种落在里面,坚强地生根发芽。年复一年,那里长成了一个小园林,吸引了一些附近贫民区里的小孩子。他们的家长本来就不怎么在意他们,他们也比其他乖孩子更加自由自在,胆子也更大。他们最初见到这个被关在铁笼子里的大哥哥的时候,不是像那些大人一样纠结于我被关押的原因,而是试探着接近我和我聊天。他们对我的能力很感兴趣,我也乐意在他们面前展示,听他们夸张地惊呼。不知不觉,我居然和他们混成了朋友,用我感知的能力陪他们玩游戏也更加锻炼了我操纵能力的熟练度。
一天我正在笼子里躺着,闭眼研究我的能力,突然我感觉到有些异常,我用能力去看我唯一关心的那个警队里的朋友,这种异常感正是来源于他的身体状态,他的生命在慢慢消逝,我预见了他可能的死亡。
我意识到我的朋友有危险,我必须得赶过去。我把手按在笼门上,晃晃生锈的合页。我觉得我可以出去。我用两只手掰开生锈的金属,扯开笼门,爬了出来。我没有来得及思考脖子上的链子怎么处理,就赶紧往朋友所在的方向赶过去。
我到达时,那个怪物正在向他发起进攻,而他明显处于弱势,失血过多、发力不及、行动迟缓,几乎差一点就要丧命。我人还未到跟前,刚好我与他的距离勉强满足我使用我的能力,我就立刻接上这场战斗,一边为朋友治疗伤口一边吸引怪物的注意力。太久没有使用能力,我甚至感觉有些生疏,但是过了几招后我很快就恢复了过去的熟练度。在我们的合作下,朋友成功击退了这只怪物,身体也无大碍。
我和朋友高兴得抱在一起,寒暄几句后结伴往回走,我本想先送他回队再自己回笼子慢慢考虑怎么把扭曲的笼门复原重新关住自己,他接了一个电话却突然告诉我,我得赶紧回笼子去,他陪我一起。这只怪物的事情警队已经知道了,并且刚刚收到的调查报告中提到,最近出现的怪物都是来源于一座山,而那座山离关押我的地方不远。另外,我隶属于恐怖组织时期的上司、也是不多几个没被抓住的组织成员之一,隐匿多年,最近突然出现,被跟踪到的位置就在那座山附近。
他认为,这些事件即使与我无关,在警队的眼里也绝对与我扯得上关联。警队已经开始行动,他们一定会立刻去找我,如果被发现我不在笼子里,持有钥匙的他一定会被问责,而出动更多警力对我的抓捕也将不再以活捉我为目的,甚至恰巧是他们找借口除掉我的机会。所以当务之急是赶紧把我送回去演戏。
果然如他所说,我躺回笼子,朋友草草修好锁链和笼门之后刚离开不久,就有警队的人来了。
当时天已经有些黑了,一个身材壮硕,穿着一身漆黑警服,腰间闪着手枪反光的人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我的笼子。
我该开始演了。
我说:“喂,总算想起来还有个人被关在这了?”
他没有说话,看到我人还在笼子里,大概松了一口气,他走过来开始重复过去例行巡查的流程——打开笼门把我放出来,让我坐一会休息的同时检查和记录我的身体状态。
他一手打开笼门,立刻一个后撤步退到一边,和我保持近三米的距离。我只觉得好笑,我脖子上的锁链只有二三十厘米,连上笼门的可活动距离也够不到他一指头,被限制着的我甚至都站不起来。笼子底注了水泥的同时还被焊死在地面上,我确实拖不动那玩意。
但我当然不能笑出声。我慢悠悠地从笼子里面爬出来,活动活动咔咔作响的关节,尽可能的拉紧锁链让我能坐直身体。我坐定后转头看他,他眼睛正死死盯着我脖子上绷紧的锁链。
“怎么,关了我多少年的铁链子还能现在断掉不成?你在怕什么?怕我吃了你?”
我嘲笑他,他尴尬又僵硬地掏出一个小册子,拿笔在上面记起东西,即使是身体检查,他也只敢目视检查。看来他也是知道这些年他们对我做了什么的,心虚怕我现在报复么?还是警队内部对我的传言已经被魔化如此,以至于他们怕我到这个程度?那些渣滓果然依旧是渣滓,他们比我过去的恐怖组织更会控制人心。
我脖子向后仰,深吸一口气,感觉肺部嘶嘶响。心理上的伤害暂且不谈,这些年被关在这个地方确实对我的身体造成了一些负面影响,我觉得我得让他们知道这一点,毕竟我也是肉做的。
那个警察的反应却不是在册子上记录下我肺部的情况,而是再一次用警惕的表情盯着我后仰时发出声响的锁链。
啧,这么怕我,难怪朋友说他们巴不得立刻找个理由杀了我以绝后患。
我想试探他们对我的态度,我继续肆无忌惮地伸展身体,那个警察果然坐不住了,他掏出枪指着我,用极度冰冷的语气吼了我一句:“别动!注意点!”
“好好好知道了我不动不动。”我收回我伸了一半的懒腰,把手举到两侧做出投降的姿势,身体往笼子方向靠,让锁链松弛下来,再转过头看他反应。
“别到处乱看!”
我觉得我得重新评估他们对我的恐惧等级了,下次得向朋友打听打听现在关于我的传言进化到了什么程度,他们是不是害怕我用眼神杀人?我收回视线,低下头盯着笼子上面被灰尘覆盖的数字发呆。
他草草记下了几笔不知道什么东西,就呵斥着让我回到笼子。即使我表示我被关了这么久了能不能再多坐一会,他也还是强硬地用枪指着我让我服从命令。我不想惹起事端,只得照做,回到那个坚硬冰冷的铁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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