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君赵豹病了。

自从这个年过耳顺的老人得知平原君赵胜因谋逆被下狱,他就一下子病倒了。

对于监国太子封他为宗正的诏书也皆借病推辞,迟迟不肯接受。

赵煦这几日来都在忙于政务,一直顾不上去看望他。直到这日,他收到禀报说平阳君时日无多,眼看是要不行了,这才匆匆忙忙赶到平阳君府上。

“叔祖!”

赵煦一进门就急忙呼喊着,脚步匆匆直奔平阳君榻前。

这一看便知平原君确实可能大限已至了,他原本还算富态的脸庞变得消瘦,脸颊凹陷、面色灰败,双眼混浊。

“叔祖…”

赵煦轻轻握住平阳君干枯的手,只觉得这只手都已经渐渐失去温度。

“煦…你来啦?”

平阳君费力地动了动嘴唇,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他目光复杂地看向赵煦,心里五味杂陈。

这是他最看重的晚辈,从三年前赵煦说“得大父托梦”以后,这些年来他就不遗余力地支持赵煦,哪怕因此被很多人埋怨。

赵煦当然没有辜负他的信任和期待,武功、文治皆有作为,赵国这些年的富强是肉眼可见的。

这种作为又反过来证明了三年前那番至今只有他们两人知晓的秘密,确实所言非虚。

若非鬼神之助,岂能真有生而知之者耶?

可是另一方面,赵煦一些行为也让他难以理解。尤其是这次,平原君、长安君突然就成了叛逆,别人不知其中的问题,他岂能不知?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赵煦察觉到了平阳君的心情,握着他的手轻声道:“是,叔祖。我来了。”

“你们先出去吧。”

平阳君看向侍立一旁的家人儿女,很快寝室中只剩他与赵煦二人。

“我怕是要不行了。”

平阳君混浊的安静看着赵煦那张年轻充满朝气的脸,声音虚弱道:“煦,这些年,我看到赵国的改变,我…很欣慰。”

赵煦的心底突然涌其难以言喻的悲伤,声音都微微颤抖道:“不会的,叔祖,您会好起来的!”

“我还需要您,赵国也还需要您!”

他本以为平阳君是因为平原君、长安君的事才称病不朝、拒绝了宗正的职位,因此得知平阳君生病他才没有第一时间探望。

现在看来,是他错了。

“煦……生老病死乃是天道,你不必因此悲伤。”

躺在榻上形神枯槁的赵豹还宽慰起了赵煦,笑道:“我能在赵国富强时死去,也算是运气了。”

话还没说完,他的脸上猛地泛起一阵潮红,剧烈咳嗽起来。

“叔祖!”

赵煦正要喊来医者,却被赵豹拉住衣袖。

“煦,听我说。”

赵豹此时面色红润起来,甚至连声音也变得有中气,但是赵煦心中更加黯然。

“我要死了,我只有一件事要请求你。”

“胜、光二人,都是你的至亲,不要杀死他们。”

赵豹紧紧拉着赵煦的衣袖,盯着赵煦的眼睛,言辞恳切道:“他们失去了权势,不会再对你有威胁。”

“留他们一命吧,煦!”

他嘴唇轻轻颤抖,甚至语气中还带着些许哀求。

“叔祖…”

赵煦心里难受,再次握住赵豹的手重重点头道:“煦答应您!”

“还有…”赵豹欲言又止,道,“你将来必然会是赵国的君王,王者行事当堂堂正正…”

赵豹的话说的没头没尾,但是赵煦却听懂了,轻声道:“煦知道了。”

赵豹像是完成了什么心愿,整个人变得轻松起来,语气也变得絮絮叨叨。

“煦,你要记住…赵国是我们赵氏的赵国,外人可以用,但是只有赵氏才是你真正的倚仗…”

“煦,多注重身体不要太过劳累,你现在还年轻没有察觉,等你老了就晚了…”

“煦…”

他像一个敦厚长者,不断叮嘱这赵煦,又说起从前,一会儿说先武灵王的武功,一会儿说先惠文王的文治,一会儿又说幼时同几个弟弟一同玩耍的场景。

赵煦静静听着,陪着一个老人走完他生命最后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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