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冲都中沙陀族人占了一半,周洪与孙良两个老乡便结为好友,一同出生入死。

李克用举荐刘仁恭任卢龙军节度使,镇守幽州,结果九年前,刘仁恭与李克用交恶,李克用率军亲征幽州,刘仁恭一面贿赂李克用手下投靠,一面求朱温援助,三方势力混战一气。周洪与孙良都觉得这仗打起来窝囊,昨日还是兄弟,今日就战场厮杀,而战场还是在自己的家乡,便决心逃走。逃亡途中,周洪救下朱温军中一个伤兵,正是洛阳的金吾卫王术。王术让周洪也装成伤兵,跟自己一起撤出战场,但后来周洪还是被抓,当作逃兵要斩首,多亏了崔远救下。

一番折腾下来,周洪与孙良早已走散,失去了消息,没想到竟能在宣州重逢。

孙良也是喜不自胜,奈何军命在身,便让属下安排周洪先进城住下。办完事回来后,孙良置办了好一桌酒席,与周洪畅谈一夜,喝了个痛快。

第二日,孙良一早被王茂章叫去,只能是两眼血丝,哈欠连天。

王茂章知道,自己这位得力下属并不好酒,好奇追问,才知是巧遇了多年不见的战友。于是,当晚,王茂章又摆下一桌宴席,邀孙良和周洪一道参加。

周洪早就听过王茂章的名号。

三年前,朱温命侄子攻打平卢,平卢节度使向杨行密求助,王茂章领命率两万步骑赴援,斩杀了朱温侄子朱友宁。朱温亲率二十万宣武军杀来,王茂章假装畏敌,闭营不出。当朱温松懈时,王茂章手持长刀一马当先,率兵突袭宣武军。

朱温在高处观看战局,见王茂章勇悍冲杀,无人可挡,累了就冲出战阵,回营安坐饮酒,饮上几杯,又提刀上马再战,视二十万宣武军如无物。最终,王茂章硬是将宣武大军冲得暂退,又连夜带兵成功退回淮南。朱温回来感慨了好久:若得如此猛将,何愁天下不定。

酒宴之上,周洪连连向王茂章敬酒,满口敬佩和夸赞。王茂章为人没什么架子,哈哈笑着,招呼他多吃点。

酒至半酣,孙良看王茂章与周洪聊得投机,试探问了句:“老周,是不是考虑和我一起,跟在王将军身边?”

周洪醉意朦胧,抬起右手说:“多谢兄弟抬爱、将军厚爱,只是我老周的这只手已经废了,有心无力啊。况且,我还要把恩公的遗孤养大。”

随后,周洪将崔远托子、惨遭身死,自己报仇、受伤跑路的事说了个大概,只是隐去了崔远和柳璨的名字。当转述崔远所说“杨行密之子愚钝,恐将领会权大欺主”,最后定下“乱世中的桃花源”湖州为避难地时,王茂章收起笑意,低头沉吟。

周洪发觉自己酒后多言,连忙道歉,说要自罚三杯。王茂章不以为意摆了摆手,让屋内服侍之人退下,这才对周洪说:“周兄弟别在意,你那恩公并没说错。只是若将不欺主,主却疑将,又该当如何?”

周洪疑惑不解,孙良插口道:“将军,难道那杨渥还真敢对您不利?”

王茂章笑着说:“他确实没这胆子,但架不住身边左右爪牙鼓动啊。”

当杨行密病重时,多数将领不看好懦弱的杨渥,试图推荐贤能代为掌权,让杨渥学学后主刘禅,养尊处优就行,别插手淮南事务,可杨行密并不认为手下能有诸葛亮。

当时,杨行密的亲信张颢和徐温看准时机,大力支持杨渥继承了王位。而张颢、徐温其实动机不纯,近日来架空杨渥,擅权培养亲信,把王茂章等老将视为眼中钉。这两人担任着左、右牙指挥使,王茂章玩笑中就把他们称为左右爪牙。

听完原委,周洪说道:“将军您还怕他们么?这俩爪牙敢乱来,咱就给他砍爪子、拔牙!”说完还啃了口糟卤鸡爪。

周洪并非完全吹捧,他看到这位朱温都称赞不已的当世猛将,竟如此随和亲切,对自己坦诚相谈,已是心存敬意。

王茂章闻言又是哈哈大笑。他也很欣赏周洪,此人表面不似孙良般沉稳,但同样是值得托付之人。并非谁都能如此舍命报恩,并搭上余生时光,抚养恩人遗孤长大的。

于是,王茂章开口吩咐:“孙良,你明日便送周洪前往湖州。另外,找机会去求见一下吴越王钱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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