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林同给他端来一杯热茶。
钱慕尧正在看电视。
“啊,继渊,你来了。”
钱慕尧已经面有红光,全没有刚出精神病院时的那种苍老枯萎,看来钱慕尧回来后,并无枷锁铁链侍候,而是重拾国民待遇,这不免令人对标于电影里的那些叛徒汉奸角色。
果然还是一屋檐下的人,一个鼻孔出气,一丘之貉,一路货色,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他与蔡红芳是敌人,成了敌人没关系,可以化敌为友,而我与蔡红芳是仇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今生必须灭了这女人!
要以攻为首,引蛇出洞,这是优秀的战场指挥官谋求胜利的不二法门,所以故意将话题朝那上头引。
“那天的酒柜碎了,那个味道,我这辈子闻一次,死也值了。”
“不提那个,不提那个。”钱慕尧说。
钱继渊认真扫视研究着几个人的脑袋,想像着它们与刀片契合相拥的情状。
钱慕尧的脑袋圆滚滚的,油光发亮,这颗脑袋如果从脖子上滚下来,掉到地面,会像车轱辘一样滚下去,一直滚到一个找不到的地方。蔡红芳的脑袋垂直地勾连住脖子,那脑袋仿佛一直要抓取什么,显出最舍不得离开脖子的样子。钱林同的脑袋经过了修饰,像戏场里的某个道具,像个假货,只有放到特定戏文场景里才能显出真实的样子。
当然此时钱林同的脑袋显示了真实的样子,今天是他的生日,这一桌的好酒好菜都是为他准备的,让他那颗脑袋奕奕生辉。
这时钱继渊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扫了一下号码,是精神病院的小护士的电话。
来的正是时候。
“喂。”钱继渊“喂”了一声。
“我是精神病院护士小韩,你爸出院求我给你打电话,我那样做是违反原则的,你爸说等他出院就让你与我谈对象,他走后鬼影我都没见到,你们真卑鄙!”
“小姐,请别打扰我啦,我在工作!”
“流氓!”
“小姐,请别打扰我,我正在开飞机!”钱继渊游腔滑调地说着,然后挂断了电话。
钱继渊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爸爸,你离开精神病院时忽悠了一个小护士,你让她偷偷给我打电话,还说要让她与我搞对象,害得人家不断给我打电话。”
“啊,不提这个,不提这个。”钱慕尧面露尴尬起来。
“好啊,你要是与精神病院小护士搞了对象,咱家精神病问题不就解决了。”蔡红芳说。
“精神病这东西像抽大烟一样,特容易上瘾,要是小护士使点手段,让我得精神病,我可怎么办?爸爸对吧?”
“不提这个,不提这个。”
“啊,有这么多菜啊,阿姨,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上这样的宴席,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菜。这是鸡,这是鸭,这是乳鸽,这是龙虾,这是鹌鹑蛋,我说的对吧,你们可别笑话,我这是乡下人进城了。林同,要是我报错了菜名你可别笑话,今天我是乡下人过年,每样我都要沾沾味道。”
“哎,怎么没有鱼?”钱继渊问。
“一定要有鱼。”
钱继渊说:“古代一个弟弟想当国王,于是准备杀死哥哥争夺王位,可王宫警卫森严,无法近身,但哥哥喜欢吃鱼,于是就让厨师做出最好吃的鱼,鱼肚子里藏一把刀子,那是杀人的刀子,弟弟杀哥哥的刀子。林同,你想想那鱼一定很大,一个像小船一样的盘子,杀手端着香喷喷的鱼,端着香喷喷刀子上来了,啊,多香的鱼!多香的刀子!”
“林同,你猜,万一那盘鱼上不来,弟弟还能杀死哥哥吗?”钱继渊问。
见钱林同没有作答,钱继渊说:“也是可以杀的。”
钱林同不知所以。
“卡死他!”钱继渊比划出卡脖子的动作。
钱继渊的脸上突然青筋尽露,脸色胀得通红,全身颤抖,他的两手合成一个圈,那圈中有一个肉肉的脖子,他在使劲,卡死她!
“啊,见笑,见笑,我这是讲故事。”钱继渊突然醒悟过来。
“哥哥,今天是请你来喝酒的,怎么会想起杀人?”
“对,对,对,喝酒,我们喝酒,杀人,那是故事里的事情,我刚才讲的,是两千多年前的故事,那时的人很野蛮也很贪婪,动不动就杀起来,杀起人来刀刀见红,杀人就像喝烈性酒一样。林同,咱们喝酒!”
“继渊,依你看,要是我们不拿出两百万,林同能回来吗?”蔡红芳突然冷冷地问。
“肯定回不来。”
“刚才你讲了弟弟杀哥哥的故事,有哥哥杀弟弟的故事吗?也讲一个给我听听。”蔡红芳问。
“有啊,比如说你们不交那两百万,林同肯定就要被人杀了,谁杀的?那就是哥哥杀的呗。”
“继渊,今天是请你来喝酒的,不是让你来讲故事的。”钱慕尧说。
钱慕尧这是在给自己打掩护,显然他已经知道了结果,并向他挑明了结果,那么今天他们是要摆怎样一个龙门阵,当面揭穿,然后扭送他去公安局。
看来蔡红芳也在观察研究他的脑袋,研究他的脑袋如何与刀片契合问题。
我的脑袋结构合理,搭配适中,方圆有度,凹凸分明,只是天生缺少了至尊相,后来又将贫酸相弄到脑袋上,将落魄状挂到脑袋上,又将一股杀气丢向脑袋,让这平凡庸碌的脑袋不堪其重,成了自己都怨弃的部份。
当然今日鸿门,是脑袋与脑袋的较量,此时此刻,这脑袋也算可堪大用的东西。
“哥哥,今天是我生日,我们是盛情请你来的,破财消灾,那件事情肯定过去了。”
“哥哥,喝酒,喝酒。”
“林同,你陪哥哥多喝几杯。”钱慕尧笑吟吟地说。
“啊,我喝多了,在讲胡话了。”钱继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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