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禾像木头人一样站着,时间——时间让眼前的乱象有了解释,她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晕倒时,天是黑的,苏醒时,天也是黑的,可是黑夜与黑夜间隔了将近24小时!
这24小时对她来说是空白的,她在做什么?昏睡?她是怎么照顾女儿的?麦禾吓坏了,真正感到了恐惧。
还好,有监控记录下被她遗忘的这24小时。
她看到自己如何怒气冲冲地走入卫生间,又看到自己如何茫然无措地走出卫生间,时间间隔极短,不过一两分钟而已,她将手机音量开到最大,并没有听见卫生间发生异响,她甚至怀疑自己没有摔倒,只是趔趄了一下就出来了。
视频里的那个她幽灵般地行走,她被八破画吸引了,似乎并不害怕幻觉,她径直朝画走过去,蹲下来欣赏,随后,很爱惜地将扔在地上的画卷起来,装回画匣子。
麦禾抬起头,视线环顾,她看到了放在餐桌上的画匣,走过去一看,餐桌全毁了,颜料盘倒了,凉水壶被用来洗笔,水壶应该倒过一次,但又被扶起,地上一滩污水渍,白色的餐凳被染了灰红的颜色,餐桌上铺满画纸,画纸上是色彩斑斓的小手印。
看起来是甜歌把餐桌弄成这样的,麦禾顾不上生气,她拖了张干净的餐椅坐下,继续看监控视频。
屏幕上的她开始画画了,无休无止,极其专注,麦禾不断拉动进度条,一连八个小时,她就只伏在餐桌上画画。
画呢?
麦禾在餐桌上翻找,正翻着,手机屏幕里的她突然站了起来,她怕错过紧要处,连忙把注意力转回来,聚精会神地往下看。
她的脚步踉跄,像是累极了,她推开了女儿卧室的门,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
当时,是早上7点32分,家里基本维持原状。
之后,直到刚刚,晚上10:10分,麦禾才再次出现在客厅。
在她消失的十五个小时里,家里只有甜歌一个人,女儿比她想象得镇定,视频里能听到她叫妈妈,但是没有听到她哭。
一开始,甜歌在房间里待着,后来,她跑出来在客厅沙发上发呆,再后来,她饿了,没人给她做饭,就只吃零食,终于,她发现了餐桌上的美术用品,因而找到了乐趣所在。
女儿脸上的红手印是在打翻了凉水壶之后留下的,突如其来的意外搅乱女儿的情绪,她终于看到女儿隐忍的崩溃,那么小的孩子失魂落魄地坐在餐椅上,忍着恐惧和悲伤,像小猫洗脸那样拂去眼泪,抽噎着回到房间,再也没有出来,哭声从强到弱,她猜,女儿依偎着她睡着了。
麦禾把手机放下,情绪低落到无法思考,枯坐了许久,她有气无力地站起来,去厨房拿了个大号垃圾袋,开始收拾残局。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但至少把能做的事先做掉。
女儿的画,她没舍得扔,只要没有被水浸湿,她就一张叠着一张收起来,哪怕它们只是近乎一致的各种手掌印。
当女儿的画被拾掇好之后,视频里她画的画也出现了。
麦禾怔住,她画的是教科书的封面,【义务教育课程标准实验教科书,语文,九年级下册】,封面主体是赭黄色调的山水风景,远处画的是巍峨山脉,近处画的是密林,还有一座桥,而桥下写着一个人的名字和班级,字有一点点潦草,上下两行,写的是【宿译三(2)班】。
她画的是别人的书吗?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画这个?她在怀念什么?
母亲说过,她因病退学后,就没正经去过学校,一个在家请老师开小灶的孩子也会有同学吗?
九年级……初三……麦禾在心里算了算,出事那一年,她的年龄正适合读初三。
看着手上的画,麦禾的心持续下沉,终于触到底,真残忍呐,她的诊断书竟然如此漂亮。尘埃落定了,母亲没有骗她,仇然也没有白担忧,他们都是对的,只有她出错了。
佛火柴就放在洗漱台上,里面的火柴还剩三根,她听从内心的声音,奔去卫生间。
火苗再一次出现,镜子反射她被照亮的狰狞的脸。
这不是毁灭,是纠错,麦禾心里默默念着,把火引上画纸。
画纸有厚度,火焰温和又坚定地一点点开疆扩土,细细的红线不断向前蜿蜒推进,灰烬朝那个名字聚拢,麦禾心里一动,伸手抓住没有烧完的画纸。
好烫!
她摊开手心一看,【宿】,火焰烧掉名字,只留下他的姓氏。
与此同时,霸道的困意又再降临,不容抵抗,她的脚下又空了,镜子前,她站着的那块地方像有活动门板似的,每当她动了恶念,命运就要关她禁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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