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姜子牙这个角色,是在1990年那版《封神榜》电视剧里:须发皆白的老爷爷,稳重可靠,手持打神鞭,乘着四不像,仙气飘飘——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往前追溯,最近两百年来,戏曲、连环画、年画、小说插图(绣像)和影视剧中的姜子牙形象大抵都是如此。
可姜子牙到底是怎么一个人?他真的是七十二岁才出山吗?其实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就算去掉神魔幻想的部分,《封神演义》也是一部根本不可能忠于历史的小说——虽说四大名著里除了架空背景的《红楼梦》,其他三部也谈不上完全忠于史实,但《封神演义》以明代的儒家伦理观来演绎奴隶制时代的历史,显然改得比谁都狠。
三千年前的事情,细节很难考究,就连《史记·齐太公世家》里对姜子牙的经历描写也不太详细,而且记录了多种说法。那么既然正史都语焉不详,传说自然就更有空间随便发挥了。汉代道教兴盛后,姜子牙被附会为神仙,后来还成为了一种民俗信仰:盖房子的时候要写“姜太公在此诸神避让”,过春节的时候要写“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直白点说,他仿佛一个神仙版的诸葛亮,德高望重,法力无边,然而不接地气,难以亲近。对童年的我来说,哪吒和杨戬这样的角色要比姜子牙有意思多了。
可一旦把“姜子牙”三个字换成他的别名“太公望”,我就会马上进入另一个状态:“小望超可爱,我还买了他的粘土人!”
“太公望”三个字对我来说,代表的是日本漫画家藤崎龙所创作的《封神演义》的主角,一个长得像高中生的七十二岁懒散仙人。在这部科幻少年漫画中,太公望一出场就因为修行偷懒被元始天尊殴打,不过接下来还是接受了师父的任命,骑着貌似河马的四不像下凡去消灭妲己,沿路结识了说打就打的人造人哪吒、自恋天才美少年杨戬、看起来脑子有点短路的姬发等战友,大家一路打怪升级。虽然凡人的生活水平还很落后,但仙人们手中游轮、电话、电脑应有尽有,太公望开着飞空要塞昆仑山与同样会飞的金螯岛上演“要塞对要塞”,纣王返老还童,女娲还是个长得像“E.T.”的外星人。
这样的故事放在现在可能只会被吐槽一句“日本人又双叒叕玩颠覆啦”,但对当时的读者来说真的十分冲击——在此之前,我看过日本东映动画公司制作的《三国志》动画。大体来说它是一部风格与国内拍摄的1994版《三国演义》电视剧相似的正经作品,史诗大作。以这样的心理预期为前提,藤崎龙版《封神演义》给我带来了堪称天降惊雷般的震撼。
而且,就算不提《封神演义》小说原作的名头,把藤崎龙这部漫画当作独立的原创作品来看,它也是一部十分优秀的作品。太公望至今都是我最喜欢的少年漫画男主角:少年时,他的族人几乎被妲己全灭,村庄化为焦土,家人成为陪葬……他立志成为仙人,打倒妲己,之后却成了“(坂田银时出场前的)《少年JUMP》史上最无赖男主角”,因为肚子饿就趴在路边吃草、绑架自己的座骑威胁敌人、在陡峭的楼梯上给自己的师侄一记凌厉的扫堂腿……
然而也是这个太公望,在被太上老君追问目的时说,“我们可以做的是把正确使用的世界留给下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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