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这次她也不会来救自己了吗?

他会在一次次轮回中迷失神性,永落凡尘,再不得归,这是辰南的算盘。

山门前传来清脆的嗓音:“多日不见了,掌门师兄。”

掌门一脸疑惑的回头。

青衣女仙背着剑拾阶而上,长眸如墨,笑若朝阳。

那一世,她是奉扶昀的命令来监管他,但她自己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以为是来了却凡缘。他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唯一一次与她相处,还是参加那次的玄门大比。

她平日不爱露面,他以弟子的名义时常来找她,她偶尔喝酒,偶尔也会练剑。

见面的机会不多,她怕他寻死,会苦口婆心地劝,人生值得的事情很多,一定要好好活着。

然而活着的岁月平淡而绵长,他还是被驱使着走到了那条不归路上。

其实死太多人也与他无关,可是她一旦出手,就会被天界责罚。

所以他选择替她走那条路,吞下了九渊之力,斩杀了荒天。

无所谓的,他还有下一世,下一世,他依旧会等她来找自己。

最后的最后,他看见她雪落在眼角,恍若晶莹的泪。

他知道,他被救了。

可他必须忘记这段人间的怨恨,才能成为一个干净的神君。人间少了那份至关重要的怨,辰南的计划被迫推迟。

……

这个梦纷乱而悠长,以至于他睁开眼时,魔界已经是午后时分。

灵薇草绳在腕上细密缠绕,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灵光。她只会握剑的手,却会为他不厌其烦去学编织草绳。

他平静地翻过那段过往,而后将它永远尘封。苏镜尘这三个字,对他而言已经恍若隔世。

他的拂池骨子充满柔软赤诚,道义为先。当年他的确是怨气发作,违背了她的道,这个理由足够充分。

当年在青阳宗时,其实他与她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也并不如秋洛水想的那样感情深厚。他们之间的唯一交集,只有那次玄门大比,路过风还城无意救下一城。

可她仍会因为他而愧疚到仙心崩溃。他不想让她有一丝的愧疚,他不需要她的亏欠。

他也不是孤苦伶仃的苏镜尘,亦不是双手沾染神血的行渊。

他只是时嬴,谢拂池的夫君。

仅此而已。

然而他披衣起身,揉了一下眉心,却不见妻子的踪迹,只有小灵芝仙和魇妖坐在庭中捣鼓花草。

“谢司首呢?”

成亲半年有余,但在旁人面前,他还是这样称呼她。她不止是什么谁的妻,也是她自己。

小灵芝仙一手泥巴地抬头,疑惑道:“她不在了吗?那她应该是……啊!对了,应该是回天界授课了!”

“授课?”

“是啊,天君说会一直保留司首的位置,而司首也答应天君,每年都会抽出四个月的时间去天界教导年轻弟子,据说今年的弟子有青阳宗的,司首前两天就跟我说要回去……”

茵茵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她看见了魔尊的神情。

魔尊面无表情:“这件事你们都知道?”

魔尊虽不如传闻里那样骇人,但此刻的阴森之意已经要化作实体了。茵茵和沉黛下意识紧紧握住对方的手,恨不得抱成一团。

“……她也是怕你不同意,不过尊上肯定是不介意的对不对?”沉黛忐忑地问。

眼中闪过危险的光,魔尊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弧度,“当然不介意。”

他只不过现在想去天界把她捉回来而已。

行过长廊,冷不防一阵寒风袭来,细微的冰凉落在面上。微微仰头,原来已是暮冬时节,今年的雪落地格外迟,时至腊月末,才姗姗而至。

她最不喜欢冬天,在人间游历那几年,一遇到下雪,渊何便怎么都不爱回应他,只等他将自己烤的暖融,将剑拥在怀里,才吝啬地给一点反应。

一想到这,时嬴眉头便蹙地更深了些,步伐也更快了——

醒来时床榻尚且温热,她必然还没有走远。

方踏出星辰宫一步,一个人影便迎着风雪扑过来,山水青裙,乌发如云,径直挽住他的手臂,感叹道:“好冷。”

大概因为走的急,她身上只穿了件单衣,渊何不惧神火,却独独不喜冷。

但不喜欢雪,却喜欢他。

温软幽香满怀,一腔怒意也悄然熄灭。他面上仍是淡淡的,拉开玄色长袍,将她裹进怀里:“怎么还没走?”

谢拂池指着急急待飞的婆罗鸟,遗憾道:“不和我一起去?”

他身形微凝,见她眼瞳漆黑如墨,一脸诚挚。半晌,他低道:“如果你一定想我去的话,我也可以去。”

“当然要一起去了。你这一脸不情愿的,不会以为我要回天界吧?这么冷的天已经很让人很伤心了,我可不想再听姬荀念叨。”她晃了晃手里的烫金的帖子,“这事我昨天没和你说吗?”

“嗯?”

那帖子对着斜阳雪光一照,下表闻昼晏画四个字。魔尊想了一会,的确有收到来自妖府的请帖,但公务繁多,他也没时间看。

谢拂池近期也总有些丢三落四的,这件事她的的确确没提起来。

几粒雪珠落在她脸上,化作盈盈水珠。她往他怀里缩了一下,吐息幽微,眉眼清艳昳丽。他忍不住低头在她鼻尖上吻了吻,“是我忘了,等雪停再去也不迟。”

“他们选的这个日子真不怎么样,不过闻昼的妖府应该还算暖和。”谢拂池用脸蹭了蹭他的胸口,眉眼里淌过明亮的笑意,“参加完婚宴,人间也开春了,尊上要不要和我出去转转?”

时嬴一听,就知道她嫌无聊了。虽然在魔界她也没闲着,自己去担了一个昭暮司的职位,在虞都处理各种纠纷也算得心应手。

各路妖魔鬼怪比不得天界的要守各种规矩,大到吃人放火,小到打架拌嘴,没一日闲的。但到她眼皮子底下,无论是看在尊上的面子,还是谢拂池自己本身的实力上,大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拱手一笑也都咬牙忍了。

他的脸庞沾了雪,也沾了她的笑,生动温柔:“还去青阳宗吗?”

“都行。”她回答地很随意,“反正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不寂寞。”

风卷着雪花,打着旋儿落在庭中常开不败的仙木山茶花上。他为她挡去所有的风雪,而她亦回馈以温暖。

他拥住她。

“其实,我早就不寂寞了。”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