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客写的虽是大楷周正字,却在第一三五、“琢锋屈”三字上各飞出一燕尾,看着全幅总显得不协调。账房看了,却拍起掌来称赞,又将填了字的生宣挂回隔墙,欠身招呼跑堂小厮,对着边客躬身:“客官,楼上请。”

边客跟上跑堂,趁机四顾,堂内最多的是朝食的官宦客人,有些或许远来的,又要常住,还带着家眷,都是不带兵刃的;另有几桌商贾打扮,边上都要坐些私养的卫士,兵刃散放着,以示安全。只边角一桌上,白布麻袍的老年男子和一个豆青衣衫的女子,都坐得很端正,看着也没有兵刃,只是青衫女子手边搭放着一个布包,填得半满,松松垮垮一团,看不出都装些什么。

上了二楼,面上是五六雅间,还是上午,门帘都掩着,内里无光,暗暗淡淡的。转过一遭,便是些客房,外挂红木小牌,下面坠着红丝坠儿,牌上书“二南”字样,再接连一些数号。走过十数间,又转了两折,“二南”的字样也变成了“二北”。跑堂的小厮在标号“一三”“一五”两门之间停住脚步,左右看看,然后身子贴上墙,手在木面上摸索摸索,竟直接从墙里抽出两根木楔子,嵌得严丝合缝,原本全然看不见。

小厮一手顶住墙,慢慢松下,木墙便跟着沉下去了,四四方方一个口儿,只一人宽,内里一段楼梯。断墙落在地上,留下道门槛一样的残余。小厮让开口子,让边客进入。才进去三两步,边客就听到木头隆隆的碾磨声。回头再看,“墙门”已经升了上去,但还有两点外面穿进来的光亮,又紧接着在两道凿木声里消失了。原来是这门设计得精巧,定门的木楔子是从里外都可以抽取嵌回的,于是便从门墙里外的通孔里渗出了外面走廊里的亮光。

登上梯级,便是一座宽室,窗口狭窄,日光并不充足,还点着灯,但点得奢靡,竟将这样宽的室内照得亮晃晃的。室内陈设有如一般公衙,左右共排四张桌案,只右一有人坐着,是一个白绸衣的女子,在案上堆着些书卷,坐得闲散,配剑也随意地放在身边地上,正举着一张卷宗默读,听见动静,抬头望了一眼边客,不言语,便又将头颅沉到纸张里了;正中坐北也置着张案,却不做得更高,同其他桌案全然相同,坐着一个青年男子,身形壮实,却并不宽硕,着缁衣,地上扔着裘,裘里裹着剑,案上早铺好了奏本纸,正百无聊赖,盯着手里的笔端发呆,见边客到了,站起来,便招呼上了“嗬!可是到了。”

边客上前见礼,腰还没下去,就让站立走来的男子给扶住了。男子咂嘴,“影司本来就是见不得光的地方,难得这样自如,还讲这些东西,也太烦闷了些。”说罢便招呼他坐下讲。边客顺他意思,随他坐下,讲自己雪夜行刺,给使横刀的夜行女子卷进来,刺杀了目标,又同其协力除掉了隐藏着的卫士,这女子却很快走掉了,且追踪不到踪影。

男子听毕,也露出难色,半晌,才摇摇头,说:“我却想不出,我们赶得这样急,委任他的状子都还远在百里外,还能有什么人要杀他。”

男子实在理不出头绪,挠挠头,立起来,走回案边,弯腰抓起笔,又对边客说:“我这就写文书交上去。你在拙州府是生面,不好查访,我就让本地的眼线去访访那个横刀女子的踪迹。你便先让孚音带着,在首县府城里熟悉熟悉,一来是让你熟悉本地地理,有什么事情便于应对,二来也是让本地熟悉你的生面,知道你是可能要居住一段时间的云游人,不至等消息散开,招引怀疑。对,你该知道的,我是羽弓,那边正看卷宗的就是孚音。你且住在二北一七号房,她便在你邻间。这几日你只让她带着,在本地稳定下身份脚步便可。”

边客倒没想到,看着这样粗疏的男子,说话做事倒算精细。一边的孚音此时从卷宗里抬起头来,稍稍端正了坐姿,虽然还显得懒惫,也向边客见了礼。边客这才注意到,她竟连头发都未理齐整,一点头,就有几绺儿散乱的发丝飘到耳前,她只顺手拂回去,便再不管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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