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998年是春节与往年并没有太多的不同，总是家家户户热热闹闹。除夕日一大早，之北就被妈妈从冰冷的被窝里揪出来了吃早饭，大年三十的早饭比以往都要早，因为各家各户都要在早饭后忙着接下来的团年饭。按照惯例团年饭都是按年轮流在之北家和之北叔叔家，阖时两家人和爷爷奶奶们九一起吃团年饭。今年正好是之北家负责操持，可以想象今天会非常的忙碌。早饭匆匆吃完，家里春台上的老家伙才敲响九下。吃过早饭，之北妈便扎进厨房忙起来了，之南也被妈妈拉去帮忙，洗洗涮涮。之北爸爸在集市上卖鱼货还没回来。家里也没人顾得上之北了，之北便自个儿出门去湾子里找伴儿玩去了。

“之北，之北，许之北”，离开家门还没几步远，背后就听到妈妈的呼喊。“搞么家啊，我去幺叔（叔叔）家找之军”。许之军是许之北叔叔的儿子，大之北三岁。“屋里没有盐了，拿钱去麻子那买两袋”。麻子是大队小卖部的老板，因为以前得过麻风，脸上有些点点，所以就有一个外号叫麻子。“哎呀，要姐姐去，我不想去”，之北现在只想去找之军玩，之军家有一辆儿童自行车，是之军的舅舅在汉口买回来的，之北很喜欢骑。”之南要洗菜，给你一块钱零花钱，等着盐腌菜“，“好！”。有钱能使鬼推磨，许之北这么懒惰的小鬼，在妈妈一块钱的诱惑下也变得听话起来。接过妈妈的一张黄色的五块钱，“两袋盐哈。不用找钱了”。之北拽着钱，一路蹦蹦跳跳的就往小卖部奔去。一路上人来人往，大家都笑容洋溢的迎接着新年。一路上听到的都是，“之北，吃早饭没...”，“之北，过年好啊”，“之北，烂圆...”。许之北基本上的回应就是“管我...”

估摸着十分钟，许之北就到了许家台大队的小卖部，比以往要热闹许多，前来买东西的人不少。许之北也不想着排队啥的，直接挤到最前面的柜台前，许之北管不了那么多，踮起脚把钱往柜台上一拍。“麻子，我买两袋盐”。“...狗儿滴，没大没小”，麻子笑着回应道。麻子姓张，年纪比之北爸爸还要大一些，估摸着四十多岁，虽然不是本家，但是按照传统，也应该称呼一声“伯伯”。许之北没那么多讲究，就是这样虎虎的不懂规矩，因为年纪小，虽然不懂事，大人们也不和他一般计较，除了没少挨之北爸爸的打。“快给我两袋盐，快哈”，许之北根本没想搭理这些，心里只想着赶紧把活干了去骑自行车。张麻子也不和小孩子拉扯，从盐袋里拿出两代精致碘盐，用红色塑料袋装好后递给了许之北。“快找钱，找一块四”，盐是一块八一袋，许之北已经买过好多次了，记得门清。”咿呀，算得清楚啊“...”许齐林（许之北的爸爸的大名）的儿子要不得啊“。大人们总觉得不到五岁的小孩子为啥买东西把账算的这么清楚呢。许之北可不管这些”流言蜚语“，抓起柜台上的钱往兜里塞，就往家里走。

走了大约二十来步，许之北想到是不是应该买点啥零食吃，毕竟现在有了一块多的零花钱了。“买四包虾米”，虾米三毛钱一包，四包正好一块二。许之北掏出兜里的一张一块和一张两毛递给张麻子。“把那两毛钱也拿来，给你五包，一块四”，之北又拿出那张绿油油的两毛钱，不懂为啥这一包只需要两毛钱。心想着，管他的呢，多吃一包虾米。张麻子装好五包虾米，面带微笑的递给许之北，顺便摸了一下之北的头。之北很不喜欢别人摸他的头，但是不知道为啥大人们总是喜好摸他圆圆的脑袋，摸的痒痒的，烦死了。许之北不情愿的扭头，然后拔腿就跑了。跑回家，把买来的盐往方桌上一丢，“妈妈，盐在桌子上，我去幺叔家啦”。之南看到之北手上的虾米，“给我一包”。之北想着自己有五包，就撕了两包给姐姐，“给你”。剩下一边裤兜一包，手上开一包，就往幺叔家走去。

许之北爸爸是两兄弟，之北爸爸是大儿子叫许齐林，之北叔叔是小儿子叫许齐春。之北爸爸成家早然后就分家单过了。爷爷奶奶便在之后跟着之北的叔叔生活，知道叔叔结婚生子也一直在一。叔叔家只有一个独生子也就是许之军，相较于许之北家，叔叔家的经济条件一直好的多。因为婶婶娘家哥哥在汉口（武汉）铁路局当干部，因为这层关系，叔叔和婶婶后来便有机会去铁路局做合同工。在省城当工人，端公家饭，肯定要比在垸子里打鱼要强的多。所以幺叔家总有好东西，比如自行车，VCD，电子琴等，这些90年代农村的稀罕物。。之北的爷爷奶奶更喜欢小儿子一家。原因有二，一是正所谓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叔叔的小儿子嘛。二是之北妈妈第一胎是个女儿而婶婶第一胎便是儿子。在80年代的小渔村，重男轻女还是非常的严重。在许之北出生之前，之北妈妈没少听之北奶奶的抱怨。许之南学习成绩很好，是远近闻名的女秀才，也比家里的许之北和许之军要听话的多，但是每次奶奶都说“哎，别个屋地人哦”。也因为这样，之南也很少愿意去叔叔家看爷爷奶奶。当然这些都不是四五岁的之北所能了解的，大人们的故事他此时一无所知。到了幺叔家，见到许之军，之北便从兜里拿出一包虾米给了他。然后两个人便一起坐在沙发上看VCD了。很快就到了下午两三点了，许之南北=被妈妈使唤着，告知爷爷奶奶，团年饭快好了。幺叔和哒哒（婶婶）早早的就过去了。只剩下爷爷奶奶和看影碟的许之军和之北。之军骑着那辆小自行车，驮着许之北，两个人就这样嘻嘻哈哈的去赴宴了。

汉北地区的团年饭大同小异，家家户户总少不了鱼和藕。毕竟鱼米之乡，靠水吃水嘛。大约三点开始，湾子里便起起伏伏的放起来鞭炮，这是吃团年饭前必须的仪式。幺叔点了根烟，然后用烟头点燃了一架鞭炮，噼里啪啦的，然后大家便入座吃饭了。席间，幺叔说明年要把之军带到汉口读书。之前由于幺叔两口子在汉口上班，之军一直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学习成绩也不理想。许之军每年暑假都去汉口，所以汉口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新地方。许之北从来没离开过汉北县，也没去过省城。听到堂哥以后去汉口读书了，心里还有一些不舍和酸溜溜的。”那我以后暑假去汉口找之军哥玩啊“。”阔以阔以。。。“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天色也渐渐暗淡下来。吃完饭，收拾完后，按照习俗就是去给土地爷上供了。以前都是爸爸和幺叔两个人去，今年爸爸说让之男带着两个弟弟去，以后他和幺叔就不去了。小孩子们是在家呆不住的，三个”小大人“拿着准备好的香表等就开开心心往土地庙了。“之军哥，你在汉口有没有见过火车啊”，“火车好长的，比学校的教室还要长十倍...”。

天越发黑了，家家户户都拿出买好的冲天炮啊，礼花放起来，一闪一闪的，许之北还在想，明年暑假什么时候来，他也很想去看看大人们嘴里的大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