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这才躬身慢慢地站起来,面向靖德皇帝,眼睛看着他的脚下。
靖德皇帝先是问了状元籍贯,家乡的物产,那状元言语沉稳地答了,靖德皇帝便不再理他,又和那榜 眼、探花说了几句家常话,也就过去了。
之后,靖德皇帝面对蔡金峰说:“蔡爱卿,你是生活在淮河边上吗?”
蔡金峰连忙小步向前探出一步,轻声答道:“启禀皇上,臣就住在淮河边上,出门就是淮河大坝,往远可以看见淮河里的水。”
靖德皇帝微微一笑,说道:“我听说,你中了举人后,报喜的人到了你家中,你仍然坐在那里给渔夫补鱼网,可有这事?”
蔡金峰听到靖德皇帝这一问,当下心中不禁一惊,心想:皇帝居于庙堂之上,我在江湖之远,他怎么会知道我中举那一天的情形呢?当下,也不及他多去思考,便低声答道:“禀皇上,的确有此事。”
靖德皇帝捋了捋他的胡须,笑道:“我此前听说有些人中了举人,欢喜之余,手舞足蹈,甚至也有人因此得了失心疯的病,许久才能治好。更有许多人中了举人,便置酒狂喝烂饮,直闹许多日才得以停歇。蔡爱卿,难道你那时心中就不惊喜吗?”
蔡山峰答道:“禀皇上。微臣心中自然是高兴的,可是臣心中铭记不以物喜,不以物悲,所谓临危不乱,有喜而能自持,这是臣一直以来的自律之念。”
靖德皇帝听了蔡金峰这话,当即赞道:“原来蔡爱卿有此理念,所以,中了举人还能依旧独坐织补渔网,那也就不怪了。看来书上说,淝水之战时谢安收到胜利的战报,毫无欣喜之色,依然平静地继续下棋,有客人紧张去问他,他才缓缓地回答说,小子们打败了敌人。可是下完棋以后,谢安回到房间里,心里太过高兴,过门槛的时候,把木屐底上的屐齿都碰断了,由此而看,谢公的沉着是故作镇静,蔡爱卿是发自内心的真正沉着、镇静,由始而终。蔡爱卿因为没有木屐鞋穿在脚上,自然不会弄断屐齿。可是你那渔网织完之后,客人散尽时,是否也曾惊喜不能自已?”
蔡金峰低声答道:“禀皇上,织完了渔网,家里的客人都散了,微臣心里想的是庆幸和紧张。”
靖德皇帝问道:“这又是为何?”
蔡金峰答道:“启禀皇上,乡试中微臣对所做的文章并不满意,能够中举实属意外,所以微臣感到庆幸;这紧张是因为过了年开春,臣就要参加京城的会试,全无把握,所以心中忐忑,也就顾不上为中举的事情高兴。”
靖德皇帝听蔡金峰如此一说,点头赞许道:“好,蔡爱卿果然人品难得,谦虚抒怀,遇事谨慎,将来必定能大有作为。那么朕且问你,今日朕召你来到这太和殿,有何感想?”
蔡金峰答道:“启禀皇上,此次召见,臣很惊奇,不知为何能够蒙皇上召见,所以有些意外。”
靖德皇帝听了他这话,哈哈一笑,说道:“你理当意外,不意外那才是奇怪呢,实话告诉你,我召见你,就是为了验证一下,你中举人之后仍然做着织补 渔网这件事,我深以为奇,想听听你自己怎么说。那么,如今这会试你也过了,成了翰林院庶吉士,眼下你有何想呢?”
蔡金峰答道:“启禀皇上,臣心中只有害怕。”
靖德皇帝微微一笑,说道:“你心中只有害怕?你害怕什么,是害怕朕,还是第一次到这朝堂上来,因为紧张而害怕?”
蔡金峰答道:“启禀皇上,!”
蔡金峰此言一出,整个大殿上的文武群臣不禁一愣,靖德皇帝也不由得一呆,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当即便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蔡金峰答道:“启禀陛下,臣害怕王八蛋,更害怕成为王八蛋。”
这时,旁边的礼部侍郎厉声喝道:“放肆,庙堂之上,岂可如此污言秽语?!”
闻听此言,蔡金峰却面无惧色,既不惊惧,也不惧怕。
靖德皇帝这一次听得清清楚楚,便变了脸色,面有怒容,问道:“蔡爱卿何出此言?”
蔡金峰朗声答道:“启禀陛下,臣如今入了翰林院做庶吉士,三年之后散了馆,或者留在朝廷里做官,或者去地方上做官。可是陛下你可曾听说那样一句话,千里做官只为财,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在臣看来,做了官,只为财的,那都是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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