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对面的大哥手长脚长,聊天时露出小臂的一截儿刺青。D市纹身的人很多,从她的同学、舞蹈老师到食堂大爷、地铁上扣着耳机的青年,不像z的家乡那样保守。但她隐隐的感觉里没有喜悦。她觉得自己既不属于他们,也不属于光洁如十岁的别人。
她不愿承认自己是个好人,但又觉得自己不够格做一个坏人。就像她知道自己不是精英,却又不愿承认自己是个普通人。
因此她往往沉溺于自己甚至不如普通人的想象。像米兰·昆德拉所说的,迷醉于自身的软弱,并一味软弱下去,在众人目光中倒在街头,倒在地上,倒在比地面更低的地方。
她喜欢踩着边缘的感觉。但又迷恋自负的感觉。做一个翻译里最会唱歌的,歌唱里最搞学术的,学术里最爱哲学的,哲学里最享受生活的。心理分析认为这是自卑的表现,是对成功或追求成功的惧怕。她深以为然。
但这样总会在偶然的瞬间发现自己无所归属。年轻的时候不屑与他人发生的联系,此刻像茧丝一样层层回收,将她与符号世界割离。拉康所说的三界:真实界,想象界与符号界,在她看来完美匹配了生理我,标榜我和社会我。长久以来,她困在关于标榜自我的象意里,以为是在完成与社会符号的切割,事实上却切断了与真实的联系。
在过往的友情里,她往往乐于扮演接受者的角色。接受者可以抱怨,可以不耐烦,可以不承担选择的后果。她身边的朋友流水一样前进,而她在某个失眠的夜发觉符合自己定义的“朋友”,不是成为了家人,就是变成了别人的家人。而亲人是一种特殊的关系,当一个人变成亲人,你就丧失了对他表达痛苦的权利。
在生命的某个阶段,你可能会对自我的独立非常执着。那是因为你的身边从不缺将你纳入符号系统的人。就像在父母身边的你可以永远任性,因为任性是一种在温室内肆意生长的体验,任性的承担者,往往不是你自己。
除了这朵花的下部和头两个字母。它们今早起了小小的泡,像忍住的叹息变成深呼吸,犯过的错悬在不高的半空,身后那只老虎总让她不敢回头。像不分场合的作死,代价就是有天不想作了,还得继续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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