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看错,方才有那么一刹那,德妃看起来有些抗拒。

“也好,让你父皇也尝尝你的手艺。”那感觉只是瞬间,德妃依旧带着笑意,带着萧眠儿来到仪元殿门口接驾。

正午的日头正盛,层层树冠也难抵挡暑气,好在桓帝不稍片刻就到。

这是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冠帽下华丝难掩,酷暑之下还披着一件直领道袍,走近还能闻到淡淡的丹药味。

萧眠儿记得,幼时曾骑在他的肩头,折一枝玉兰赠予母妃,‘霓裳片片晚妆新,束素亭亭玉殿春’。玉兰花挂得那么高,开得那么灿烂。但不知道从何时起,父皇开始潜心问道,整日朱砂丹药为伴,鲜少再来后宫,院里的玉兰花只等落了叫人扫去,过往皆随风去了。

午膳开席,一切如常。桓帝放下筷子看向萧眠儿,开口道:“眠儿,我可是听闻这回带了冷元子来的,怎的?人都在这了,岂能藏私。”

“岂敢,”德妃听闻急忙起身,让碧潭将冷元子传上来,“妾也是想等陛下用完了膳,休息一会再尝,毕竟是寒凉之物,恐伤脾胃。”

桓帝虽是玩笑话,德妃却不敢将萧眠儿推出去。

冰雪冷元子配琉璃盏,透明的琉璃器皿映得琉璃冰球和元子玲珑雅致,如上品南珠。

萧眠儿递上冷元子,清澈的眼眸忽闪忽闪,“今日阿爹不来,这冷元子也是要遣人送去的,哪有藏私的道理。”

“元子光滑细腻,冰球晶莹剔透,薄荷也点缀得恰好,沁人心脾,”桓帝尝了一口,又惊又喜道,“软糯细腻,青小豆、桂花蜜、薄荷…实在解暑,巧思巧手。”

德妃也附着桓帝,莞尔称赞。

萧眠儿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因为除了将元子出锅放入凉水冷置这一步,余的都是他人之功。耳根子都要烧起来了,她连忙插话打断。

她端起琉璃盏,细细说道:“儿臣查阅医书,青小豆真乃夏季之宝,清热解毒、消暑…药食同源,可制饮品种类繁多,如绿豆汤,做法更是简单。民间百姓不易寻冰,绿豆可直接熬煮,或粥或水,解暑效果也不逊色…”

桓帝听闻甚是欣慰,笑道:“你能想到百姓,甚是欣慰,孺子可教也。在礼部已有些时日,自觉如何?”

自晟武帝开朝始,不再限制女子读书,也广开门路允许女子入仕,但如今女官仍是凤毛麟角。

为引导社会尚学风气,桓帝在萧眠儿及笄后开府封地,自今年春起,于礼部仪制清吏司,任员外郎一职,正五品,主礼文。

“女儿起初觉得公文甚是繁琐,并没有想的那么简单,几度欲要反悔,”萧眠儿两手撑着脸,眼睛滴溜溜地转,撇嘴撒娇,“可我转念一想,这样灰溜溜认输岂不丢了萧家颜面…如今儿臣可不似当初,定不能叫父皇失望。”

虽已及笄立府而居,但萧眠儿在父皇母妃面前依旧是孩子模样。

桓帝看着她的眼中尽是慈祥,和寻常人家的父亲并无二般,宽慰道:“先秦孟子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如何?眠儿也不必过于着急,事成与不成,尽力而为,有何不解之处,尽管找我或你二哥哥。不论将来如何,现所历之事皆有裨益。”

桓帝再含清茶漱口,起身将要离席,“今日公事未毕,你们继续,不必相送。眠儿你难得入宫,与你母妃再多待片刻。”

“父皇,”萧眠儿应声而起,叫住桓帝,“儿臣还有一事。”

“不知父皇是否收到礼部尚书齐峰,关于祭坛修缮和六冕重制的奏折?”萧眠儿一改方才的小女儿姿态,后撤两步离席,端正拱手行礼接着说道,“儿臣与礼部侍郎一同查看,确实如此。其中冕服制作所需要的用料极其考究,除了已有的成料布匹,可能还需地方织造局赶制,儿臣想亲自前往。”

“你打算去哪?”桓帝不解,又坐下道,“女儿家远行多少事,下面自有人去办,不必操心。”

“父皇,各部在您的治理下运作十分稳健,只需依律施行,儿臣不过跟随而已,只欲前往江州织造局切身学习,望父皇恩准。”

桓帝虽不忍她受舟车劳顿之苦,但过往皇子出游历练也是常事,有理有据,便不再推辞,“也罢,何时动身,让钦天监回话吧。”

“谢父皇隆恩,儿臣恭送父皇。”

萧眠儿站在仪元殿门前,看着桓帝的龙辇渐远,光影斑驳撒在她身上,突然一阵恶寒。究竟是谁薄情寡义,三皇兄不过才走五年,现如今一切都像从未发生似的,什么父慈子孝都是虚假幻影罢了。在世人眼里,三皇兄的存在如冬日炭火,熄灭后化为灰烬无人问津,谁提起都怕沾惹一身灰。

午后的风吹得让人困倦,萧眠儿陪德妃说了会儿话,不好再打搅休息,便要出宫了。

公主的仪仗在宫门口一字排开,队伍长得需要绕到侧边才能看到后面的马车。

户部左侍郎裴义的马车也正从车马院牵出,萧眠儿没有上车,反而叫队伍往前移动,给裴侍郎的马车让位置。

她站在宫门口下与扶光闲聊,不多时便等来了裴侍郎。

裴义走近宫门口也望到了萧眠儿,步子骤然加快。

“康和公主,”裴侍郎拱手道,“暑气正盛,何事在此停留?可是老臣的马车当了公主车驾?”

萧眠儿连忙扶起裴侍郎,“您老言重了,只是看到侍郎大人的车,突然想起已是许久未见牧嘉姐姐了,甚是想念。过些时日我府中有个赏荷会,届时请牧嘉姐姐赏光呀。”

“哪里的话,牧嘉能得公主殿下赏识是她的荣幸,”裴侍郎再次拱手作揖,“臣回去便让她准备。”

萧眠儿恭敬回礼,“那我可恭候姐姐了。”

看到裴侍郎与萧眠儿拜别,扶光打着伞快步上前,低声对萧眠儿道:“赏荷会?殿下,能不能提前支会一声,咱们院里的荷花才开几朵呀。”

“这不是赶巧遇上了,也是话赶话的,省得我再寻个由头,你回去想办法让花开快些嘛,”萧眠儿步子加快,“这天真是一刻也待不得,快些回去吧。还有,回去让托云安排人,把有关青小豆的内容全部誊抄一遍。”

车厢宽大四面通风,扶光还在冰鉴里备了些瓜果,萧眠儿今晨起早一直忙到现下,很是疲乏,扇着风,她靠着垫子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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