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将计就计
欧阳尚康回到凤凰山基地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沉默寡言。哥哥欧阳尚喜十分不解,总想探究其中的缘由,他也是闭口不谈。哥哥一度以为弟弟不断经过战场风雨的洗礼,变得更加成熟,更有城府了。其实根本说不上是成熟,是真的被那种血流成河的场面给吓着了。欧阳尚喜自打来到基地以来,也没有闲着,一直在学习和研究鲜卑语言。
欧阳尚康心里明白,现在的和平一定是好景不长。司马懿平定辽东以铁的事实证明,战争是盲目的,和平是脆弱的。欧阳尚康的预感很快也变成了现实,权宜之计、功利主义的停战必然会导致战果的分配不好平衡,既然鲜卑人参加了战争,不管发挥的是否淋漓,反正最终取得重大成果,司马懿甚至通过京观这种方式进行了展示,鲜卑人必然要取得一定的收获。能给他们什么好处才能满足胃口呢?不到三个月,辽东辽西方向与胡人之间战火重燃、冲突再起。由于魏国军事优势十分明显,慕容鲜卑首领莫户跋和拓跋鲜卑游族大人拓跋枫力都能从总体上控制战争和冲突级别,真要是把镇守边疆的田豫惹急了,肯定把他们再次赶回极度苦寒之地。但是,通过小规模的战争和冲突为引子向中原索要一些好处还是可以期待的。
直接率领部参加平定辽东的莫护跋几乎快乐到了极致,司马懿和他目交神通,胜利让其依然处于兴奋之中的司马懿上书魏明帝:鉴于莫护跋带领鲜卑勇士在平定辽东公孙渊叛乱中功勋卓著,建议对其进行封赏嘉奖。魏明帝召集群臣进行研究,下诏册封莫护跋为率义王,允许其带领鲜卑人在辽西棘城以北安居下来。
这件事彻!底惹怒了拓跋游族的大人拓跋枫力和都大将达奚可右,他们也相中了这个地区,他也想带着族人进一步南下,在辽西或者辽东一带定居下来,松州的各种物资保障相比辽西差别巨大,十分匮乏。达奚可右亲自带着数千人马于景初二年(238年)九月越过贡格尔草原突袭了辽东郡的居就县,抢走几十头猪、上百只鸡鸭、三百多斤粮食,虽然没有杀人,但是掳走了三名妇女,非常令人难堪。夏侯玄通过司马懿与鲜卑慕容部和宇文部取得联系,他们都否认近期有过抢劫行为。夏侯玄召集“乌桓突骑”的幕僚一起商量解决拓跋游族问题之道。
欧阳尚喜明确表明:“现在慕容部和宇文部变得越来越文明了,这个拓跋游族始终不安分,隔三岔五就骚扰我方,确实是陋习难改啊。这次要迎头痛击,给予教训。”桓力居操着不正宗的汉语说道:“我也同意。他们没有文化,没有文字,更没有道德。和他们讲道理就是对牛弹琴。”牙将韩山补充说道:“咱们这次一定一劳永逸把拓跋枫力解决掉,也可以想办法就像解决辽东叛乱一样,大军压境、格杀勿论,让这个历史遗留问题永远不再成为心头大患。”
恰在这时,一名士兵在倒茶水时,不小心烫了一下夏侯玄,他破口大骂:“你瞎眼啊?!没看到我的手啊?!下次还这样的话,拉出去斩了!”那名士兵赶紧跪倒在夏侯玄的面前:“小人不敢了,不敢了。”
隐忍很久的欧阳尚康,这次的发言本来就不太积极,但还是忍不住说道:“将军大人,贩夫走卒已经是社会最底层的了,不必动怒。我对拓跋枫力倒是有一个想法,我们可以像孔明对待孟获一样,用智慧、耐心和仁义去感化他们。”夏侯玄听到自己无比青睐的欧阳尚康说话了,心里一阵暗喜,但是,一听到学习孔明的提议,多少有点不耐烦:“诸葛孔明啊,一个六出祁山都未能北定中原的手下败将,不足挂齿。”众人有所不知,少有名望、志节清高的夏侯玄二十岁就曾担任散骑黄门侍郎,一向认为自己才华不输孔明,况且孔明乃死对头蜀汉的军师,学他就是灭自己威风。欧阳尚康说道:“大人,即便如此,诸葛先生的耐心还是值得称道和学习的。越是对待崇尚蛮力的人越是要智取,不可强攻,硬拼咱们不一定是他们对手,即使惨胜,也是两败俱伤。可是,这种人没有多少心机,一旦被感化,比谁都忠诚。莫护跋率领的慕容部正是在当今圣上怀柔政策下感化的。”夏侯玄还是不为所动:“那可不太一样啊。莫护跋于我有用,拓跋枫力实在没有什么利用价值。”
未等欧阳尚康开口,半天没有说话的独孤顿说道:“大人,有没有价值,现在看不出来。拓跋游族极为凶悍,但文化极其落后,他们有蒙古草原狼一样凶猛的性格和鹰一样机警的头脑,具有超凡的战斗才能。以咱们区区几千人与他们正面对撞,完全是以卵击石。把司马懿的军队调过来,也未必能占到便宜。”这明显是同意欧阳尚康的意见。
韩山反问道:“谁还能不知道耐心和感化可以发挥作用啊,那得需要时间去做思想工作,是一个细水长流的事情;然而,眼前是立即要解决他们胡作非为、频繁骚扰的问题。”
欧阳尚康心直口快的性格仿佛又被激活了,他站了起来。在场的几名将领不约而同地竖起了耳朵。欧阳尚康提出了自己的处理方案:“古人有云,摧其坚,夺其魁,以解其体。最后的结果必然是龙战于野,其道穷也。在下以为,擒贼擒王的招数对待拓跋游族十分管用。我们可派人潜入松州城堡将其首领拓跋枫力抓回到我方营地,他们内部可能出现变乱抑或是自行解体,很快就会成为乌合之众,这在战国时代屡试不爽。”
夏侯玄沉思了一会儿,依然认为这不是一个上佳方案,摆摆手说道:“你这一招术对付汉人绰绰有余,对付鲜卑那样的蛮族,恐怕根本行不通。”欧阳尚康年纪不大,讲话向来理通义透:“大人,这正是咱们可能成功的关键所在,胡人部族通常对首领的依赖程度远超中原,首领出现变故,他们一般都是群龙无首、六神无主。而且这些头领差不多有一个共同的弱点,自认为武功高强,所以虚骄恃气,内部防范时常漏洞百出,只要能够接近他们,就一定有机可乘。战场讲究出其不意,最后扭转战局取得胜利才是我们的目标。”
欧阳尚康的这一番言辞已经让夏侯玄有所心动了。司马懿平辽前线此前对欧阳尚康心高气傲的差评,此刻在夏侯玄的心里已然有所感觉,年轻人恃才傲物在所难免,关键在于提供平台进行锤炼和摔打。不摔打定然难成大器。
桓力居突然说道:“那干嘛不直接将其暗杀了?带回来反而成为一种负担。”欧阳尚康直截了当予以否定:“万万不可,咱们派去的刺客深处重围,如果没有重要人物作人质和筹码,一旦被发现,我们的人很容易身陷囹圄。最关键的问题是,咱们抓他的目的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感化,听命于我。”欧阳尚喜替弟弟进一步加以解释:“中原文明一向讲求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对待恶人和仇人,我们当然要制止和消除他的恶行,也要注重感化恶人。这才是仁义之道,以仁爱为本,以义理为准,此乃长久之计。”欧阳尚康接着表达自己的观点:“自大汉以来,北部疆界屡遭胡人冒犯,猎杀他们的头领就是以牙还牙;魏武帝曾经在白狼山杀死蹋顿,如今不过二十年,鲜卑族又故伎重演。如果我们杀死他们的头领,只能谋一时稳定,长期看,此地又将陷入无休无止的动荡。倘若咱们扣押他们头领,以直报怨,逼着他们和我们谈判,或许能找到一劳永逸之法。”独孤顿说道:“大人,我觉得欧阳尚康的计策值得考虑,这其实是为了魏国长治久安,不是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请大人三思。”
欧阳尚康关于“绑架而不杀、谈判而不打”的方案很快在中层将士中激起千层浪,战局毕竟已经僵持了几年时间,死伤惨重,而且“乌桓突骑”的士气也受到了重创,长此以往,胜负难料。很多百夫长都说:“打仗打的是谋略,是攻心,欧阳尚康的策略就是攻心,每次都是针尖对麦芒、兵戎相见,结果导致现在这个局面。”
谋士张跃趁机说道:“主公,我看欧阳尚康所言有一定道理,要智取,不可强攻。并州刺史毕大人不是豪言两个月内拿下拓跋枫力吗?最后却一败涂地。咱们要吸取他的教训,免得影响大人的美好前程。自古以来,帝王讲究文治武功彪炳史册,将军讲究文华武英名垂青史。您在玄学上的造诣早已证明了您的文华,曹爽将军让您来这里就是给您创造展示军事武英的机会,为日后重用搭建平台。”其实,无需谋士张跃多言,夏侯玄已经对欧阳尚康的建议动了心。夏侯玄拍了拍谋士张跃的肩膀:“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战术问题,要从战略角度全面考虑。”
经过周密商议,夏侯玄采纳了欧阳尚康的计策,决定冒险抓捕拓跋枫力,同时解救三名被掳走的汉人妇女。“乌桓突骑”是以马上善战扬名立万,刺杀劫人可不是他们的长项。夏侯玄于是求助幽州太守,太守最终选定幽州武功高强、剑法精准的第一剑手韩荆来担当这一重任。夏侯玄还为韩荆配备了四名助手,包括欧阳尚康,来自鲜卑慕容部的慕容西和千夫长桓力居;欧阳尚喜对弟弟放心不下,决定跟随左右,关键他也是一名语言专家。同时派出独孤顿和韩山各自带领一百人的突击队进行策应。刺客韩荆的四名助手各有千秋。慕容西对鲜卑族的沟通方式和肢体语言比较了解,对风土人情、地势风貌也了然于胸;“军师”欧阳尚康文武双全、足智多谋,关键时刻能够随机应变;桓力居势大力沉、勇敢异常,从不贪生怕死;欧阳尚喜成熟稳重,视野开阔,还是一名合格的翻译官。
十月初的龙城已经有些冷了,尤其是到了晚上,冰冷尤甚。在韩山突击队的支持下,他们从凤凰山基地骑马夜行十多里路到达老哈河南岸;为了不惊动老哈河对岸的鲜卑士卒,独孤顿派出他的突击队向东从山间密林绕行五六里路,帮助他们从一处水浅的地方顺利过河流,艰苦的路途没有阻挡他们为国效力的决心。
从鲜卑慕容部提供的情报显示,拓跋枫力有时居住在宁城的兵营,大部分时间居住在松州城。松州城历来处于胡汉冲突的“缓冲隔离带”,胡汉杂居是其特色。城墙为夯土结构,平面呈现不规则形状,城垣周长大约十六里,东西墙较直,东北角外凸,东南角内凹。由于他们专门挑拣人迹罕至的山路和小路前行,到达西城门已近黄昏,欧阳尚康建议找个地方暖暖身子,主要目的是探探松州城防卫力量的底细。松州城内城各个区域居住情况划分的比较鲜明,外城呈现出明显的混居、杂居局面。汉人一般居住在土筑或者砖砌的房屋里,鲜卑人一般居住在帐篷里。慕容西对此保持高度警惕:“几百年来,胡汉在此地彼此适应对方的生活习惯,很难判断哪一户是汉民,哪一户是胡人。”
桓力居由于折腾了一天一宿,抱怨说道:“吃了一天的干粮,根本无法下咽,我现在都有些饥寒交迫了,能不能搞点吃的啊?实在不行我就去抢点。”一个“抢”字让桓力居骨子里的习性暴露无遗。韩荆白了桓力居一眼,他和慕容西耳语了一分钟,看似已有对策。借着朦胧的月光,慕容西敲开了一座木制的草房,出来了两个人,是一户鲜卑人家,他一眼就能识别。他比划了几下手势,赶紧离开了。欧阳尚喜去敲了一所土筑的瓦房,一位白发黑衣人走了出来:“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欧阳尚喜说道:“我来自原阳县,我和我的几位朋友想到郡城买几头大牛,入夜了,我们想在您这里借住一宿,明天再进城,不知方不方便?”这位白发黑衣人微笑不语,暗暗观察这几个人的举动,白发在夜色中分外夺目。欧阳尚喜使劲揉揉疲倦涩苦的眼睛,越看越觉得此人的身影有几分熟悉。他再定睛一看,这不正是在龙脊山救过我弟弟的神仙吗?此人正是“天下第一术士”并且持有湛卢剑的左慈。左慈由山阳云台山迁居于此,也是想实现自己卫国戍边的愿望,想要在抵御外族袭扰、保卫中原安全上鞠躬尽瘁。在他的认知里,中原是一个整体,魏蜀吴怎么厮杀都是内部矛盾,胡族犯边就是外部矛盾。最近两天他随身携带的湛卢剑频繁出现异动,有时还会发出几道奇异的蓝光。这让左慈非常震惊,这通常是湛卢剑识别出仁义之君的表现。印象中,这是他持有湛卢剑以来第二次出现明显的异动,仁义之君应该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欧阳尚喜过于激动,前言不搭后语地向左慈描述弟弟当年在龙脊山遭遇不测与意外得救的过程。左慈也仿佛回忆起湛卢剑出鞘救人的过程,很快认出了仪表堂堂的欧阳尚康。在了解欧阳尚喜三人的想法之后,左慈感到不可思议:“就凭你们五个人,想要进入戒备森严的宫殿抓捕拓跋枫力,那不是天方夜谭吗?”欧阳尚康一向脑袋灵光,听话听音就能够捕捉说话人的意图。他毕恭毕敬地低头说道:“都是为国效力,如果大人能够出马助我们一臂之力,我们本次行动成功的概率就十有八九了。”左慈把五位迎入内屋,让他们喝点热水,又为他们热了热白天吃剩下的稀粥和面饼。狼吞虎咽之后的桓力居顿时神采焕发。虽然左慈还不确定谁将来会成为治国良才,但是,结合湛卢剑上次在龙脊山的表现,他一边察言观色,一边暗自猜测,也许欧阳尚康就是一位“仁义之君”,便答应一起入城对付拓跋枫力。他当然会带上那柄光芒四射的湛卢剑。人为知己而狂,剑为君子而光!
松州城的深夜,月色蒙蒙。拓跋枫力居住的枫宫在月光下显得异常神秘。这是西汉时幽州太守在此建立的一处行政用房。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左慈决定不通过城门进入内城,而是选择依靠湛卢剑的辅助直接翻越靠近枫宫的城墙。湛卢剑可不是冷漠无情的兵器,关键时刻能够在主人意念指引下采取果断行动,探明前进方向、发出危险预警、主动保护主人对它而言都不在话下。左慈用他的拂尘左右摇摆、上下翻动,指挥着湛卢剑先后带领和运送五个人接连越过城墙,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一座紫红色的殿门前,自己也是随后驾到。湛卢剑果然名不虚传,犹如一只在夜色中穿梭的猎豹,时刻为大家保驾护航。在它的指引下,六人的脚步轻盈而坚定,不声不响地通过隐秘的通道,巧妙地避开了一道道巡逻的侍卫,潜入到拓跋枫力的寝宫,两名警惕性十足的贴身侍卫站立在檀床两边。韩荆和桓力居分别手持寒光闪烁的短剑,正想结束两名侍卫的性命,被欧阳尚康连忙阻止:“不要杀戮!”二人于是采取拳打肘击脚踢的方式将侍卫打昏在地。
机警的拓跋枫力猛然惊醒,大喝一声:“胆大包天,谁敢擅闯禁区!”韩荆健步上前,猛然出手,一把在床上扣住了对方的肩膀,与其展开了生死搏斗。拓跋枫力毕竟身经百战、骁勇善战,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跳到地面。他的短刀十分凶猛,刀法快如闪电,让韩荆无法近身。韩荆和桓力居几次都想合力用刀剑取其性命,都被欧阳尚康兄弟俩制止。一直在观察的左慈很快便发现,拓跋枫力的刀法有一个破绽。在他施展刀法的瞬间,他的身形会微微停顿。左慈抓住机会猛冲上前,用擒拿手成功地钳制住他的手臂,短刀掉落在地。韩荆和桓力居快步上前将其扭住,拓跋枫力非常不服气地说道:“你们也太不讲武德了,要干咱们就光明正大打一仗。”左慈和善地说道:“兵者,诡道也。兵无常形。我们不杀你,你已经三生有幸了。”拓跋枫力大声叫嚷:“随你们怎么处置都行,但是,我绝不认输。”寝宫中传出劈里啪啦的打斗声,很快引来枫宫各处巡逻侍卫的注意,纷纷冲将过来查看情形并加以支援。人员力量对比瞬间逆转,左慈见势不妙,赶紧施展挥剑大法,指挥湛卢剑开辟一条逃生通道。六人押解着拓跋枫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离开枫宫,经过六个多小时惊心动魄的历险,他们五人回到“乌桓突骑”龙城凤凰山大本营。
抓了枫拓跋枫力之后,拓跋游族短暂慌乱之后很快稳住阵脚,他们从宁城纠集四千人马打算前来营救。夏侯玄为了一举击溃和打败游族的军队,通过大都督曹爽从驻守辽东的魏军中调集了两千人马,充实“乌桓突骑”的力量,以逸待劳等着他们送上门。果不其然,第三天一大早他们就来了,夏候玄自然想起上次“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失败,几次都想先杀点人为死去的士兵祭天报仇,正想反制其人之身,杀之而后快,被欧阳尚康阻止:“大人,我们要想射杀他们那是砍瓜切菜,如果不杀,他们会感激咱们一辈子。”他对羽林监夏侯玄耳语了几句。
区分拓跋游族军队士兵与长官很容易,士兵都是身穿兽皮、头戴柳树树枝和藤条做成的物件,长官则是身穿铠甲、带着头盔。铠甲头盔都是战利品或者抢劫而来,他们自己没有这个生产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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