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256年,永明四十年开春。

宋甄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他将天下划分为棋盘,将世人捏在手里做子,下了一盘堵上性命的棋局。

开局的时候,他还是个沉迷棋技的少年,衣食无忧,过着终于自己的日子。

忽有一天,灭门的刀刃,毫无预兆的降了下来。

只因岑家嫡女是太子李牧的正妃,一夜之间,岑家满门皆灭。

梦里的宋甄,此时已不似曾经那般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他平静的看着眼前一切,站在角落里,看着很多天后,被宋家人从密道里抬出来,奄奄一息的他自己。

擦肩而过的时候,那张熟悉的面颊,望着他的方向。

目光有那么一瞬,穿越了时空,四目交汇。

时隔近五十年,宋甄在梦里,望着满地狼藉的岑家院落,内心平静无波。

他只要这梦境里的时间能再快一些。快一些,这样也许能在梦里,再一次见到他心心念念的她。

或许是上苍恩惠,眨眼竟梦想成真。

他又回到了那条幽暗的巷子里,目光里,是何琳被人追杀,躲避至此,却依然被人发现,亏困在死胡同的一幕。

宋甄饶有兴致的瞧着她。

如今想来,便是这犀利的,不惧生死的眼眸,让那时万念俱灰的他,忽而动了恻隐之心,停下了路过的脚步。

“姑娘可用帮忙?”

如曾经一样,分秒不差。

他望向身后,瞧见了二十岁时的自己,站在巷尾,握着那只白润的玉笛子,一下一下的敲着手心。

面颊带笑,仿佛成竹在胸。

可只有宋甄自己知道,他那时心里怕极了。

不会武功,如此鲁莽的直面一群杀手,这是他此生做得最冒险的事。

却也是最不后悔的事。

只这一句话的时间,给了何琳喘息的机会。

她趁着这群黑衣人回眸的一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态势,将他们全部放倒。

寻常人见此场面,早就吓得落荒而逃。

而宋甄,也许是骨子里注定的不同寻常,让他浅笑盈盈的,向着这个目光里满是警惕的女人伸出手去:“随我走吧。”

至此,一切都与宋甄记忆中的一样。

可下一秒,却逐渐偏差。

原本,真实的记忆中,何琳望着那伸出的手,诧异的瞧着他,还来不及回答,便倒地晕了过去。

可眼前这梦境中,她却摇了摇头。

站在一旁的宋甄愣了一下。

只见何琳起身,望向他所在的位置,忽而泪流满面。

她走过去,张开双手,将梦境里,四十年后的宋甄,紧紧的拥在怀中。

她说:“相爷,我好想你。”

宋甄的心口仿佛被人扯了一把,猛然醒来。

屋内烛火轻轻荡漾,在他床头坐了许久的李锦,被他这样猛然惊醒的样子吓了一跳。

他抬手,捏起一旁的帕子,蘸了蘸宋甄额头上的汗水。

“圣上。”宋甄蹙眉,轻轻唤道。

李锦瞧着他,点了下头,关切的开口:“丞相胸口还憋闷么?头还痛么?”

宋甄摇了摇头:“有些乏罢了,劳烦圣上记挂了。”

却见李锦欲言又止,半晌,努力扯出一个浅笑,点了点头。

他叹一口气,抬眼瞧着外面漆黑的夜空,忽而提起曾经旧事:“宋爱卿,那圣旨,你还留着么?”

他说的是四十年前,先皇李义聘宋甄为丞相时的那一卷。

“留着。”宋甄从床上撑着身子,靠在身后的床板上笑起,“先皇旨意,不得忤逆。”

被他看穿所想,李锦睨着他的面颊,许久说不出一个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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