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绫叹了一声:“你也是,别说这样的话了。我不会放你离开,也不会让我爹杀了你。只是得在天亮前想到一个办法,说服我爹。”
唐峘说的一点没错,唐绫是想留下祁霄,但他没想好将来要怎么办。祁霄可以不是陈国太子,只是祁霄,但他要让祁霄以什么身份留下来?他自己难道能够不是荀安侯世子?他又要以什么身份留下他在身边?
祁霄看着唐绫,过了许久,突然小声问:“你求求侯爷能有用吗?或者撒娇?”
唐绫推了祁霄一下:“别胡闹。”
“你在你爹面前一定从来没有撒过娇,也没有闹过脾气。”祁霄支着脑袋叹气,“唐绫你知道吗,我刚认识你的时候,总觉得你不是真的,像是……画出来的,像是别人耳口相传的故事里的人。”
唐绫愣了一下,又听祁霄继续说道:“你在蓝泉遇刺,那么重的伤你都不吭声,夜里让给你睡地板你就睡,跟我道了谢又道了歉,还能跟我分析刺客的来路,跟我聊苏勤、套我的话,我就觉得奇怪,你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世家公子能是这种性子?你若是装的,那也太能装了。”
唐绫不知道该说什么,那时候他不过身不由己,只能顺势而为罢了。至于性子,他似乎从小就这么个性子,只不过常年在神照营里待着,便磨没了一般世家公子的矫情、娇蛮,比旁人也多能忍耐一些。
“唐绫,在秦江上,你给我送糖丸的时候,有没有一点喜欢我了?”祁霄捧着唐绫的脸,热烘烘的鼻息喷在唐绫脸侧,他轻轻啄了啄唐绫的唇,又问,“那日,为什么随身带着糖丸?你真的是要看日出?”
那时候似乎是祁霄第一次隐约察觉唐绫并不是“假的”,也不是装的,他能瞧见一点他的真心了,没什么算计,也没什么计较,其实没什么理由,救命之恩他一时半刻回报不了,便给了祁霄一点心意。仿佛就是那么简单。
唐绫不知道为什么祁霄突然问这么久以前的事情,如果他不问,唐绫或许都要忘记了那时候,他在船尾站了很久。
“原本,确实是想看日出的,碰巧撞见你在船尾喝酒……我才折回去取了糖丸再出来,你还坐在那里。”
“为什么不直接走过来跟我说话?为什么躲着?为什么等着?”
是啊,尘缘那么重,他手里还提着灯,却在舱门里站了很久。那时候他看着外面漆黑一片,看着那一点微弱的火光,他根本看不清楚融在黑暗里的人,可他偏是像被钉住了双腿,偏是挪不开目光。
唐绫忽然轻笑了一声:“我那时候也没见过你这样的皇子,大概就想多看两眼,好看个清楚吧。”
唐绫不知道,甚至祁霄自己那时候都不明白,分明只是一点毫无由来的温柔,却就轻易的就让祁霄忍不住在意,从此再也放不下了。
“唐绫,你现在看着我,把我看清楚,”祁霄托着唐绫的下巴,与他对视着,认认真真地说道,“如果你想不到办法说服侯爷,我去。是我贪心,想要他儿子的一辈子,合该我去。”
“……祁霄……”
翌日一早,荀安侯唐峘告了假没去上朝,就在饭厅候着唐绫和祁霄,见他们二人相携而来也不置可否,似乎并没有生气。
唐峘左右两边分别摆了两副碗筷,与昨天夜里的场景一模一样。桌上有一大碗粥,有蒸糕和几道小菜,简简单单。
祁霄不再像昨天夜里那般束手束脚的,反而殷勤地替唐峘和唐绫盛了粥,唐峘看着祁霄不说话,等他坐下了才动筷子吃了一口。祁霄见唐峘动筷子,又站了起来往唐绫碗里添小菜,又夹了块蒸糕,直到碗里放不下他才罢手。
唐绫瞪了祁霄一眼,小声说道:“太多了。”
祁霄压低了声音,小声回道:“你昨夜就没怎么吃,肯定饿坏了。”
唐峘看着这两人,重重沉了口气,这是做戏给他看呢?还是说,若他不在场,他们俩还能更亲密些?
唐绫小心翼翼地瞄了唐峘一眼,默默低头吃饭,索性不再搭理祁霄。
这顿饭依然吃得没滋没味,直到唐峘搁下了筷子,漱了口、净了手,他看着唐绫刚想开口,却被祁霄抢了先。
祁霄起身,恭敬问道:“不知今日侯爷是否得空,可否与我聊两句?”
唐峘看向祁霄,站起来说道:“眼下便有空,太子殿下书房请吧。”
“侯爷唤我祁霄便可,我不是什么太子了。”
唐峘听了这话似乎也没什么惊讶,脸上表情纹丝不动,向祁霄做了个请的动作。
“侯爷先请。”
唐峘不再客气,迈腿往书房的方向走。一如昨日,祁霄和唐绫跟在身后。
唐绫悄声对祁霄说:“一会儿不管我爹说什么,你可得沉住气,莫惹恼了他。”
祁霄轻笑了一下:“放心,我哪儿敢惹老丈人生气?”
唐绫瞪他:“尤其别在我爹面前耍小聪明,油嘴滑舌的这套都收起来!”
“知道了。”
“……”唐绫盯着祁霄,憋了半晌没再多说什么,他知道祁霄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他的胡作非为多半是对着自己,其他时候都很有分寸,但唐绫就是不安,祁霄要面对的人是他爹,而他爹的脾气……说不定会直接动手揍人。
书房离得不远,抬腿就到,唐峘将祁霄“请”进去,关上房门之前扫了站在门口的唐绫一眼,意味不明,但绝对不是轻松愉快的一眼。
唐绫忍不住叹气,他好像从未如此忐忑不安过,他的游刃有余、他的泰然自若都在见到祁霄的那一刻荡然无存,不是在昨日,而是早在四年前。
如果是四年前的唐绫,他根本不可能忐忑,更不会有不安,陈国太子落水失踪,陈国内乱,都是他会喜闻乐见的事情。
将祁霄从这件事情里撇出去看,陈国皇子之间夺嫡之争,不管太子是死了还是失踪,陈周和亲势在必行,皇上和太后不知其中内情,定然希望陈国陛下尽早另立储君,履行两国定下的协议。只不过现在祁霄为了唐绫逃婚,触怒陛下,和亲之事便成了僵局。
祁霄说的对,事已至此,即便送他回陈国,也不可能让陛下消气,更别说完成婚事,还继续让他做储君、继皇位。
书房内,唐峘没让祁霄坐,也没命人备茶,完全不将他当做客人,完全像昨天训唐绫那般,面对着祁霄,第一句话就问:“昨天夜里,你不在东厢,是我招呼不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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