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原汐点头,“好,公子。”

“我知道你定有许多困惑,陆大将军来之前也不知晓,你别怪他。”

原汐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知道陆大将军与白大将军交情匪浅吗?”

原汐点头:“知道一点。南下的路上他一直在说终于能见到老友,很是高兴。”原汐后半句话没敢问,唐绫和陆方尽也算是老友吗?

唐绫轻轻拍了拍原汐的肩头,从炉子上拎了一壶茶水,示意原汐跟上,带着人到小厨房旁边的小厢房里坐下聊。

“这里是平时厨娘们休息的地方,简陋了些,原汐你不介意吧?”

“不,当然不。”比起内宅后院,厨房的烟火气让原汐舒服多了,方才在内院他都快喘不上气了。

唐绫给原汐倒了杯热茶,又让原汐惊了一跳:“不敢劳烦小侯爷……不敢劳烦公子。”

“不必拘谨,你要是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我。”

“公子……”原汐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茶盏,有些不知所措,“我还是给公子做豆酥糕去吧。”

唐绫伸手轻轻搭在原汐的手腕上,把人拦住,笑着说:“豆酥糕不着急。我有些话想对原汐你说,只怕太过冒昧,不知道能不能说?”

原汐愣愣地看着唐绫,他没想过小荀安侯是这么温和的人,简直不可思议。又感觉唐绫仿佛是将他当做小孩子哄,心里又无措起来。

“公子请说。”

“我与陆大将军仅有数面之缘,不过他是我外子的至交好友,今日的宴席是为他们久别重逢准备的。”

原汐张大了嘴,震惊不已,幸好他方才没喝水,否则一定直接一口茶水喷出来。唐绫说,外子,那是代指自己的丈夫啊!周国小荀安侯在他面前说出这么个词,真的可以吗?!

唐绫轻笑起来,又说:“方才你也见过了,他叫祁霄。”

齐?齐霄?祁霄?!先太子?!

原汐觉得自己心跳都停了,他快被吓死了!

唐绫将茶盏往原汐面前推了一点:“喝口茶?”

原汐猛地点头,喝口茶、喝口茶,他得缓缓、缓缓、缓缓……

“公子……那国师大人……?”宁晚萧也知道先太子未死?当初国师的卦言全大陈街知巷闻,未济征凶,位不当也。先帝命人搜救月余寻不得踪影,才接受了先太子身故的事实……

“我也是昨日才知道白大将军带着宁先生一起来的。不过他们似乎在一起很久了。”

“……在一起……”

原汐突然红了脸,他这才意识到,陆方尽把自己带来是什么意思。

唐绫等着原汐将一盏茶全喝完了,才问:“我们要回去吗?”

原汐想了想,点了点头。

***

内院里,祁霄和白溪桥、陆方尽三人多年不见,一坐下便是一人三杯酒。宁晚萧坐在白溪桥身边,笑着给他们倒酒,一点国师该端着的架子都没有。

陆方尽扯着白溪桥就问:“你你你,老实交代,怎么回事?怎么不声不响地就将我大陈的国师大人拐走了?”

陆方尽声音不轻,问话时还忍不住瞟向宁晚萧,宁晚萧双眼虽是蒙了白纱,却不是真瞎,当然看得见。

白溪桥有些羞臊,搪塞道:“胡说什么,宁先生游云至硕梁,我自当尽地主之谊。”

“哎哟我的妈呀,还地主之谊,你这都谊到叄州来了!”

宁晚萧含笑看着白溪桥,看他怎么作答。

白溪桥红着脸灌陆方尽酒:“喝你的!”

祁霄在一旁看热闹,笑得高兴,不忘给宁晚萧倒酒,举杯对他说道:“我敬先生一杯,谢先生当年多番帮助。”

宁晚萧点了点头,饮下祁霄这杯酒,说:“谢不敢当,我不过是照实说罢了。”

祁霄点点头,心照不宣了,当年若非宁晚萧,联军伐齐未必能成行,若非宁晚萧,先帝也不可能轻易同意另立太子,不管是不是“照实说”,都是宁晚萧帮了他和唐绫。

宁晚萧见他不信,笑着说:“若说我有什么私心,那便是天下长安。”

祁霄看不见宁晚萧白纱之下的双眸,但他觉得宁晚萧看得清楚天下人,最看得清楚先帝,所以才会有如今的天下长安。

祁霄笑了笑,再次举杯:“敬天下长安。”

白溪桥和陆方尽也听见了祁霄和宁晚萧的对话,纷纷举杯凑上来:“敬天下长安。”

宁晚萧一杯饮尽,不由感叹道:“这天下长安来之不易,我们最大的功臣却不在,一会儿可得再敬一次。”

白溪桥和陆方尽点头,祁霄虽说做了不少事情,可他素来任性妄为,若非唐绫能稳住两国朝局,陈周早就打起来了,尤其是先帝仍在那会儿,白溪桥和陆方尽都觉得随时可能会得皇命领军出征。

祁霄嘻嘻笑道:“公子智计无双、韬略过人,你们是才知道吗?”

“哈哈哈哈,你小子倒是当面夸啊。”

“陆方尽你是日子久了才忘了吧,这油嘴滑舌的家伙才不会吝啬一两句夸赞,早嚷嚷的全天下都知道了。”

宁晚萧看着他们,忍不住笑意,当年沙场搏命,又经十年宦海沉浮,这三个人聚在一起竟还是少年人的模样,真好啊。

而且这座宅院里,有大陈的王爷、禁军,有周国的公主、羽林卫,还有一位不可说的,里外里被神照营和虎威军围着,这些人里面但凡有一个居心不良之辈,那或许引发两国之战、天下倾覆。

但他们三人竟还能高高兴兴的喝酒,真的难以置信,若是一般人此刻早该吓得抖成筛子了。

宁晚萧抿了口酒,目光往小厨房的方向撇了一下,唐绫是不是经世之才自有后世评断,但他一定是个温柔的人,方才那孩子该是吓找了,陆方尽心糙,反倒是唐绫去哄着,一会儿当罚陆方尽一杯。

陆方尽说笑间瞧见宁晚萧转向一侧,猛然反应过来,搁下酒杯站起来:“那啥,我去小厨房帮忙吧。”

“哈哈哈,你这会儿才想起来啊?”

“嗟!”陆方尽叱了白溪桥一声,小跑着往小厨房去,不理身后一阵哄笑。

陆方尽刚跑出院子,迎面便见唐绫带着原汐回来。

原汐看着陆方尽向自己跑过来,莫名得脸上一热。

唐绫看了原汐一眼,笑了笑没说什么,径自回了内院,让陆方尽和原汐独处一会儿。

“……你怎么跑出来了?”

“抱歉,我该陪着你的。”陆方尽握住原汐的双手,偏高的体温从粗糙的手掌中传递而来,让原汐不禁笑起来,“现在不怕了吗?好些了?”

“嗯,”原汐点头,下一刻又斥责陆方尽,“你怎不早点告诉我,那……那人……你的老友是,是白大将军和……”

“唐公子告诉你了?”

“嗯。”

“不管他们是何等身份,他们都是我陆方尽的朋友。其他的,都无所谓。”

原汐愣了一下,轻轻点头,他知道的,无论何等身份,只要陆方尽愿意,便是赤诚以待,其他的,都无所谓。否则他一个厨子,怎么都不可能站在陆方尽身边,被他如珠如宝地捧在手心里。

现在他也知道,这内院中的人,亦都是如此。国师也好,将军也罢,侯爷、殿下,管他曾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是粗鄙如他一介布衣,席开宴亲朋,如此而已。

***

翌日大清早,天还朦胧未亮,齐宅侧门开,马车被套好拉了出来,一队羽林卫改作布衣侍卫在外。

大宅里还是静悄悄的,只有唐绫和祁霄出来送行。

“行了,你们不必送。唐卿替朕送完羲和就尽早回朝。”

“微臣遵旨。”

周国皇帝与唐绫年纪相当,也是表亲,儿时一同上学,如今君明臣贤,海晏河清便是理所当然。

“恭送皇上。”

周国皇帝临走前看了祁霄一眼,没说什么。这些年知情者都默认了祁霄的存在。原本想着他在大周、在荀安侯唐峘、在星罗卫的眼皮子底下,比起在其他地方不知道作什么幺蛾子总要好一些。时间一长,任谁都看得明白,祁霄心里只有唐绫,你想让他出去搅风搅雨他都不乐意,一心一意是准备烂死在温柔乡里了。

周国皇帝一送出门,车轮滚滚声远去,祁霄便往唐绫身上靠:“困,再回去睡一会儿。”

唐绫一笑:“你回去睡吧。一会儿我得去向公主请安。”

“你不去请安,他们也挺安的。”祁霄人高马大偏要往唐绫怀里钻。

“别闹。”唐绫笑着拍开祁霄的脑袋,牵着人往内院走。

“对了,昨天闹得厉害忘了跟你说,陛下让陆方尽给我送了封密信。”

唐绫一下顿住了脚步,扭头看向祁霄,皱眉问道:“什么?”

祁霄把信递给唐绫:“你自己看。”

唐绫一下没去接:“不了,我不看了。”

祁霄笑起来:“看吧,没事的。不是什么要紧的。他现在都是一国之主了,能有什么要紧事找我呀。”

唐绫犹豫了一下,才拆了信看,里面一张纸,纸上一个谢字。

“这是何意?”谢祁霄把皇位让给他?唐绫不这么认为。

“陆方尽说,他准备一年孝期过后迎娶晋宜郡主为后。他能为了晋宜郡主苦熬这么些年,也真是不容易。”

唐绫知道祁霆与晋宜郡主之事,当年七皇子不能人道都传到硕梁来了,他竟坐稳了太子之位,还能坚持不娶,确实不容易。

祁霄忽然搂住唐绫,枕在他肩头低语:“我离经叛道,给他立了个好榜样,一个谢字,我当得。”

唐绫轻笑起来:“是。多谢。多谢你的离经叛道,让我余生无憾。”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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