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许山海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才决定见一见冯敬和。

没料到,随着许山海对冯敬和身世的深入了解,使得他对眼前的这个小宦官,越发有了兴趣。

“既然朝廷取消了矿监,你也去了合浦,为何还要办这铁冶厂?”许山海好奇的问道。

都说身处逆境,反而能激发出人的各种潜力。这句话,在冯敬和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从景福宫出来后,先是在惜薪司干杂活,然后被派到广西,最后被丢到朝廷疆土几乎最南边,这一切,让只有十七岁的冯敬和,心智急剧的成熟起来。

曾经,如何能够在宫中活下去,如何让自己能够有机会实现心中的理想,几乎成了他每天入睡前必须思考的问题。但是,自己在宫中无依无靠,也无钱财去巴结、攀附上司,哪怕是想给别人当狗,都不一定有人会接纳。

想要有出头之日,除非是如郑和那般,遇上千载难逢的机缘。

之前在宫中,虽说是最不起眼的小宦官,可是,关于矿监在外的种种行事方法,敛财手段,冯敬和有意无意的听过不少。

因此,出宫后,冯敬和便暗下决心,一定要趁这个机会,弄到大笔的钱财,将来才有机会攀附上司,拉拢同僚。

谁知,来到南宁府的头几个月,即便顶着“宫中小黄门”的光环,各级官员见到他,只是保持表面的礼数,更多时候,甚至只是敷衍和应付。

毕竟,冯敬和还不满二十岁,在别人眼里几乎就是个没毛的大孩子,况且,那些官员要么功名在身,要么是靠祖上关系上位,打心底里没几个瞧得上“阉人”,即便是流于表面的应付,也是看在皇权的份上。

对此,冯敬和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一个月。

之后,借着“便宜收税”、“护卫朝廷税银”的名头,硬是从知府手里要来了一支百余人的兵丁,还从府衙六房中,挑了三名巴结自己的小吏,组成了他收税的基本班底。

花了两个月,冯敬和把一切准备停当,选了一个日子,没与任何人打招呼,带着他的人,悄悄的离开了南宁府。

离开南宁府的他并没有走远,按小吏提供的线索,他带人直接找上了宣化县(南宁府治所在地)旁的一座石炭场,毫不费力的从矿主手中收取了三百两税银。

首战告捷,接下来的半个月,他带着人马,几乎把整个宣化县所有的石炭场、采石场“洗劫”了一遍。

纵观中国历史,任何朝代,各种矿藏皆归朝廷所有,尽数官营。民间私人能在官办矿场之外开矿的,哪一个背后没有靠山?

所以,冯敬和在宣化县的半个月,不但收了矿税,同时也惊动了不少南宁府或大或小的官员。

时隔半个月后,当冯敬和再次回到南宁府所栖身的驿馆,便不断地有人或是递名帖邀约,或是上门拜访。

对于各种邀约,他都欣然赴约,对于不请自来的拜访者,他更是来者不拒,迎入堂中。

在一次次的迎来送往中,面对着一张张或直接或含蓄,递过来的银票,冯敬和也根据银票上的数额,给予来宾所托矿场一至五成税金的减免。

经此一役,冯敬和彻底在南宁府的官场上打响了名号。

背地里,大小官员对于他的称呼,也由之前的“小黄门”变成了“小阉人”,并且随着时间,这个称呼慢慢的传遍了南宁府、太平府的各州县。

月底某日,一次收税返城之时,在官道边的一片树林中,趁着歇脚的机会,冯敬和让人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银两。

“所有兵丁,每人赏纹银二两;三名胥吏,每人赏纹银十两!”随着冯敬和的话音落下,树林中爆发出阵阵欢呼声,十多个激动不已的兵丁,更是立马下跪,给他磕起了头。

要知道,当下的普通兵丁,名义上每个月有一两的饷银,可是,经过各级长官的盘剥,半年都不一定有饷银能拿到手。而眼下,跟着冯敬和才一个月,每个兵丁就实打实的拿到二两纹银,这怎么不让兵丁们欢呼?

那三个小吏,在府衙原本就是不被重视之人,不然也不会“遇庙烧香,见佛就拜”,在一点都不了解冯敬和底细的时候就前来巴结。

虽说,胥吏们之前每个月都有二两的俸银,可是跟现在比起来,跟着冯敬和一个才月,拿到的银两,堪比他们半年的俸银。这突如其来的惊喜·,顿时让三人脑中一片空白,除了连声道谢之外,嘴里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就这样,冯敬和只用三百多两银子,便收买了一支死心塌地跟着他的队伍,并且,凭借这支队伍,在之后两年多的时间里,“横扫”南宁、太平两府的大小矿场。

两年中,冯敬和所到之处,但凡哪个矿主胆敢稍有怠慢,根本不用他下令,兵丁们便会冲上前去,矿主们轻则被暴打一顿,重则断手断脚。更有甚者,被五花大绑,拖回南宁府,丢进大狱,直至家人拿出令冯敬和满意的赎金,方才罢休。

顺风顺水,一年的时间很快过去。

这一年当中,在上司的多次催促下,冯敬只上缴了区区税银三千五百两,这引起顶头上司瞿成的极大不满。随即,一纸文书,把他召来桂林府,打算狠狠地收拾他一顿。

哪知冯敬和见到瞿成,二话不说,俯身便拜,磕完几个头之后,起身,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双手递到瞿成面前。

然后便是一句:“敬和无能,这两千两是孝敬给您的!”

来到广西,瞿成这一年,见过的人、经过的事也不少,可被冯敬和这般,二话不说,直接掏银票的举动,吓了一跳。

原本准备了一肚子训斥的话,面对着眼前的那一叠银票,瞿成的嘴唇抖了好一会儿,最终只说了一句:“敬和懂事了!”

就这样,本该一场劈头盖脸的训斥,在两千两银票面前,瞬时,消弭于无形。

其实,谁也不知道,上缴的三千五百两税银,加上给瞿成的两千两,这些不及冯敬和这一年搜刮总数的三成。

所以,就算把真相公之于众,任谁也不会相信,一个只有十六七岁的人,能有如此心机。

更令世人想象不到的是,趁着过年返回京师,冯敬和回到宫中,花了足足半个月时间,终于逮着机会,在司礼监太监马荣面前,重演了一遍他对付瞿成的戏码。

纵使马荣这种宫中大太监,面对冯敬和双手奉上的银票,也不免有些错愕,他错愕的是,没料到冯敬和小小年纪便深谙攀附之术。

可,错愕归错愕,看到眼前的银票,再想一想,其他出任矿监的太监回到宫中,哪一个不是在自己面前装出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

有那些太监做对比,眼下冯敬和递过来的银票,在马荣心中立刻幻化成了“知恩图报”几个字,使得他对这个小太监的好感大增。

有了这两次的成功,冯敬和信心大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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