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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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烟雨,水波清澈,碧水湖中一枝开枝散叶的,隐隐散发着丝丝魔气的无暇白莲,莲花绽放,花中一个蜷缩沉睡着的柔弱男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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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莲花化生,吮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天生地养,了无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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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又有什么办法,若雪的家人已经在人世几千年,历经百世轮回,因为每一世都未曾想过求仙问道,现在自然已经彻底沦落成为没有任何灵兽根基的人间凡夫,但是世间哪个凡女能够承受一个上古灵兽的元神入胎,所以白帝虽然施法将它送去它几千年前的生母身内投胎,却因为它的生母已经在人间轮回百世,和它之间早已不再有任何母子缘分,所以无法入胎,白帝后来只能以点沧山下碧水湖中的净水白莲替它孕化仙胎,只是毕竟是前世杀孽太多,以净水白莲孕化灵胎,这婴儿身内法力到底还能够余下几成……
莲花中的婴儿看起来自然是十分气血虚亏,瘦弱多病的,酆都大帝自来就不是个好说话的,连白帝也不能出手阻拦他跑来点沧山下将天道因果加在这个出生婴儿身上……
若雪他前世本就不愿意一直待在昆仑山上当一只无忧无虑的宠物狮子,现下却只能被白帝带回去昆仑山上当一个戴罪投胎的弟子……
既然是戴罪投胎,这个孩子身上所受因果并非在昆仑山上日日吮吸天地灵气日精月华就能化消,所以他脸上被酆都大帝罚下的那朵黛青莲花,怕是五百年之内都不会轻易消散,除非……
一念之间,白帝一双翦水清眸莫名其妙的深深动了一动,民间对待生来体弱多病的婴儿自来就只有舍进寺院这一个办法,为什么生来瘦弱多病的婴孩必须要被舍进寺院中才能活命的因缘他自是知道,只是,现在将他送进灵鹫山下的般若殿中,未必是件好事,因为他曾经当过天魔波罗手下,而这个天魔波罗,现下就在灵鹫山上。
所以,还是将他留在昆仑山上才好,不过就是脸颊上的一朵黛青莲花,昆仑山上又不是凡人能够轻易去到的地方,这朵黛青莲花只要不被世间凡人看见,也未必是件很丢人现眼的事情……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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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一日栴香袅袅,一日一日梵唱声声,灵鹫山上不知四季轮回,莲花池中难寻人世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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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弱水三千,婆娑尘世,似指尖流沙,一瞬而逝,似清风无痕,空色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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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三年四季轮回匆匆而过,灵鹫山上大雄宝殿后院中的净水莲池中莲香四溢,花开不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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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亭一早就准备好了一套簇新的淡青色衣衫,因为今日皇甫轩就要自莲池浸泡中醒来,燃灯佛主对皇甫轩的处罚看似并不是很重,只是要他在净水莲池中睡上三年,毕竟绛霞和西陵颜都和灵鹫山关系不大,燃灯佛主本来也没必要为了这二人之事对皇甫轩严加惩处,甚至,连本该在脸颊上刺上的青莲刺青,都开恩放过了,那朵莲花刺青被刺在了他后肩上,并无什么大碍。
但是,皇甫轩毕竟也是在灵鹫山下闯出来的这桩祸事,燃灯佛主如此慈悲为怀,南风亭心中总是微微感觉到有些奇怪,因为若是当真处罚不大,又怎会三年来没派人去齐云山上向南华上仙告知皇甫轩在灵鹫山上消息,空桑岛也从未有人前来灵鹫山上寻找皇甫轩,想是不知道他在灵鹫山上,南风亭不知道燃灯佛主葫芦中到底是在卖什么丹药,只能先悄然无声的将皇甫轩自净水莲池中拖拽上来,替他换上一身簇新的淡青色衣衫。
但是,当皇甫轩在南风亭身下醒转过来时,南风亭一瞬之间呆呆的看在他脸上,说不出一个字来,因为他看见皇甫轩看着自己时的眼神已经无可挽回的改变了许多,在那一瞬间,皇甫轩的眼神里已经不再有任何任性,气忿,清冷,嗔恨,骄傲,五蕴炽盛,怒火冲天,而只余下一抹心如止水般的淡然清净和波澜不惊。
而这样的眼神,南风亭在灵鹫山上早已经看见过太多太多……
南风亭毕竟也是修习过灵鹫山一脉法力的花精,灵鹫山上的任何伎俩都是瞒不过他的,燃灯佛主说皇甫轩已经渐入走火入魔迹象,而净水莲池中的莲花能吮吸皇甫轩身内魔气,但是三界众生走火入魔时,身内魔气本就是被心中贪念私欲激发出来,所以在吮吸身内魔气时,净水莲池中那些纯洁无暇的圣洁莲瓣,已经悄然无息的,将皇甫轩心中的七情六欲也一并吮吸净了……
当年南华上仙确是曾经说过,皇甫轩是修仙资质不比西陵颜差的一棵花族根苗,但是,也不该用这样办法将他留在灵鹫山上,燃灯佛主或许确是好心,皇甫轩心中除却牒云裳之外再无其他任何私欲执念,南华上仙做不到的事情,燃灯佛主想要替南华上仙做到,毕竟,若是得道成仙只差一步,那些被称为道祖佛祖圣祖的师尊,又怎会就这样轻易放弃……
是自己对绛霞的执念给了燃灯佛主这个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因为若不是绛霞中五蕴炽心毒这件事情让自己心中对皇甫轩气忿之极,也不会非要将他抓来灵鹫山上的大雄宝殿中任凭燃灯佛主处治,灵鹫山上有镇妖塔,若是皇甫轩被关进去镇妖塔中几年,也算是替绛霞讨了一个公道回来,但是燃灯佛主当真是对自己教化弟子的本事如此自信,才三年时间就想要让一个五蕴炽盛的妖精心如止水,六根清净,佛主心中确是有些自信过头,渡人不渡己本是佛门一脉通病,自己被当木鱼敲了一千年还只是一个佛前护法,皇甫轩他要是可以成佛成圣,那简直是没天理啦……
……
……
(三)
燃灯佛主要南风亭当皇甫轩师兄,因为皇甫轩并没有被封住之前记忆,所以南风亭是最适宜当他师兄的。
因为三年前曾被自己在般若殿中为了绛霞打了一顿,受了很重内伤,所以就算是在莲池中醒来,也要先在竹榻上躺上几日,南风亭虽然好心输了些自己真气给他,但是也没办法让他立刻痊愈如初,所以就轻轻将竹榻上的青纱帐子放下来任他在床榻上好好休息一段时日,等他身子恢复些时再给他熬些汤药来吃替他医治好身内创伤,自己三年前还特意问过他到底有没有办法自灵鹫山上逃跑,谁想到燃灯佛主技高一筹,如此一来,怕是他自己再不愿意自灵鹫山上逃跑。
虽然还是和三年之前一样的容颜,一样的剪影,但是心中所想所念,却已经和三年之前再无半点关系,燃灯佛主他老人家想必也只是想要替皇甫轩去除心中一点凡尘私念,凡心即是分别心,天下芸芸众生,心中对世间万物自来就有分别之心,若是旁人和自己的孩子只能救下一个,那自然是要先救下自己孩子,若杀一个旁人自己孩子就能活命,那除却大德贤圣,世人又有几个不会在心中生起杀念,说穿了世人大多帮亲不帮理,血脉之缘,痴心爱恋,知己之情,都是和不相干之人的分别心所在,皇甫轩现下的分别心并非只是牒云裳一人,但是修行阻碍却只在牒云裳一人,燃灯佛主他老人家想尽办法的要替皇甫轩去除的分别心,自然只是牒云裳和三界芸芸众生在皇甫轩心中的分别,佛主他老人家只是想要看见皇甫轩他总有一日会像爱世间一切众生一般的爱牒云裳就可以了,而这样的结果,只要皇甫轩他多在灵鹫山上待上一些时日就可以让佛主他老人家轻易得到。
而这,也正是南风亭现在心中最为惴惴不安的一件事情……
……
……
灵鹫山上一年四季层峦叠翠,繁花四散,流泉飞瀑,松竹和风,没有霜雪,没有严寒,没有暴晒,没有干涸,没有人世间一切的被称之为苦厄的一切,时间在灵鹫山上的暮鼓晨钟和云卷云舒中就像是不存在的,晨曦朝露之中,皇甫轩在山林间轻轻的捧起一株嫩绿的小草,将它小心的栽种在脚下湿润的泥土之中,生命对他并非只是山下村镇中成千上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凡夫百姓,一样还是天上的飞鸟,林间的小兽,是水中的一只小蟹,溪间的一只蝌蚪,是脚下泥土中的一株嫩草,干枯落叶上的一只小虫,是一只落在自己指尖的蜻蜓,一只岩缝中游走觅食的蜈蚣,一只草叶上抖动翅膀的蚱蜢……
绛霞在般若殿中经日里神思恍惚的反复煎煮着一壶一壶不知味道的清茶,因为煮出来的清茶就顺手洒了,没有人喝过一盏,自然也就没有人知道清茶味道……
她知道南风亭是不会为了自己丢下皇甫轩不管的,最恨她的人,伤她有多深,她最恨的人,伤她有多深……
但是,被伤的再深的人,总也该从般若殿里出来晒晒太阳,绛霞在篮子里放好了一包在般若殿里能够寻找到的散碎银两,独自去山下村镇上替孩子们采买糕饼点心,几百年岁月荏苒之下,般若殿现下已经变成了一个随时收留那些无人照料的众生幼崽的地方,不管是仙精妖孽还是人间凡胎,只要是无人照料的幼崽,即可来般若殿中栖身度日。
皇甫轩一直在帮南风亭照料般若殿中这些幼崽,等到般若殿中再找不到采买糕饼点心的银两时,皇甫轩就去山下给人医治任何郎中大夫都医治不好的奇异病症,他遍知灵鹫山上一切珍奇药草,被人当成起死回生的神仙,每次下山,都可以赚回般若殿中几百年都用不完的银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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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亭很感谢他,但是却仍然会一次比一次强烈的在他身上加上无上佛咒,因为……
“对不起,你现在心性不稳,分糕饼点心时,总是先将最美味的糕饼分给一个模样和牒云裳有几分相像的孩子,”南风亭微微有些无奈的看着他说,“你也知道,你落到今日下场,就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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