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雪猎,比想象中要惨烈,寻不到一个赢家。
慕容信死在围猎场,没有任何人惋惜。
慕容晴身故,王皇后疯了,慕容宏背着弑父杀妹,逼疯生母的骂名登上皇位。
而他继位的同时,传来胡人攻入晋国边界的战声。
大将军李飞捷主动请缨征战胡人,大战一触即发。
姜云音去见了王文远,将王静姝的情况告知,随后在青城待了几日,等待慕容晴出殡那日。
她在暗处望着慕容晴下葬,满目沉痛在她陵墓前待了一夜。
慕容晴用生命教会了她,人生充斥着变数,再缜密的计谋,也不会万无一失。
她亦后知后觉懂得了傅明洲言语中的哲理,他们不过是历史洪流中不起眼的尘埃,终究没入时间的齿轮。
姜云音没有启程回大梁,她书信一封叫人送给傅明洲,然后易容混在李飞捷的身边,同李飞捷一起前往边关,征战胡人。
于她而言,登基远没有击退胡人来得重要。
姜云音在边界成功同左缜会合。
左缜看到姜云音的片刻,眉目里满是讶然之色:“你怎么来了?傅明洲让你来的?”
随即双手背在身后,一脸不赞同道:“你胡闹还是他脑子不清楚?来这凑什么热闹!”
他对姜云音还停留在她执意要帮慕容宏夺位这件事的不满上。
姜云音了然,也清楚要如何才能解开左缜的心结。
她摇了摇头,道:“不是摄政王让我来的,我从晋国青城来。”
左缜眉目里的讶然更深几分。
姜云音接着道:“在慕容信死前,我给了他六十七剑,让他受了凌迟之刑。”
左缜挑眉,明知故问道:“为何是六十七剑?”
姜云音回答:“任家死在汴京的妇孺,一共是六十七人,他们分别是老夫人任蒋氏……”
她一一道出那六十七人的姓名,没有一字纰漏。
左缜听着,眸光闪烁,已经动容。
姜云音又将她那六十七剑刺在慕容信的哪些部位,他最后是如何崩溃,面目全非,毫无尊严的死去详细同左缜描述了一遍。
左缜听得胸膛起伏,激动不已,终于觉得解气。
姜云音温声道:“任家的仇,我报了。”
左缜抬手重重拍在姜云音的肩膀上,欣慰道:“好孩子,好孩子!待赶跑胡人那群鳖孙,我们去先帝墓前饮酒告慰他在天之灵!”
左缜一直是情绪来得快,一点便着,但并非不讲理,只要能找准他的点,他便是最好顺毛的。
姜云音被他大掌拍得闷痛,但强忍受着,点头道:“好,家祭无忘告乃翁。”
左缜欢喜了,这才拉着姜云音落座,有侍卫在案几上倒了茶水。
他豪爽道:“马上要到正月初一,陛下登基大典的日子了,明日臣会派人护送陛下回帝都,陛下放心,初一那日定有初捷的消息传入帝都,庆贺陛下登基!”
“左亲王不必费心,”姜云音却拒绝了:“我不回帝都,我要留在这,和左亲王并肩作战,将胡人彻底赶出中原。”
左缜蹙眉,不认可道:“这不是可以儿戏的事,战争无情,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他顿了顿,不为了她的面子拐弯抹角,直接点明道:“虽说这次备足了兵马粮草,又有李将军相助,但胡人的实力不容小觑,如果还要分出兵力去护卫陛下,怕是要拖累战事。”
“左亲王言之有理,”姜云音不恼,心平气和兀自开口问道:“左亲王刚刚提及,这次备足了兵马粮草,那你可知这些粮草从何而来?”
左缜回道:“贺家捐赠了不少,不久前五峰山上地库的财物亦悉数入了国库。”
姜云音笑了,道:“那左亲王可知道,五峰山上地库的宝物是我找到,并帮助运回梁国的?”
“竟是陛下?!”左缜愕然扬声,饶有兴致地问:“是如何一回事?”
姜云音不是爱邀功之人,但为了向左缜证明自身能力不会拖累战事,她第一次详细向人提及,她是如何去找李明辉自荐求得信任,又是如何随军到了五峰山,阴差阳错带领着叶隐等人通过了迷雾森林,接着再见识过李明辉的唯利是图,不仁不义后,是如何设计他与陆淮书狗咬狗。
左缜听得津津有味,不仅表情丰富捧场,还会在姜云音每次停顿后追问一句“然后呢”。
于是姜云音又将回了青城后,她是如何一边查探自己的身世,一边让李明辉等人付出代价,猜出自己身世后主动去了阳城,帮助慕容宏找出了阳城的秘密与真相,最后来到大梁。
说完,姜云音沉声道:“左亲王,我是自己选择来到大梁,并非被谁接回。”
她抿了口茶,望着左缜,自信从容道:“论武艺我定不如外祖父和左亲王,但我并非脑袋空空之辈,我留在这,定能助左亲王一臂之力,而不是累赘。”
姜云音语气笃定,是将门后代的大气。
左缜听完她前边的那些经历,刷新了对她的认知,眼底满是欣赏与敬佩,赞叹道:“陛下小小年纪,有勇有谋,臣甚是钦佩,此乃先帝之幸,我大梁之福!”
他原本对姜云音没甚要求,更没报什么期待,一个民间长大的女子,能落落大方不怯场已足够,他和傅明洲不一样,他没想过她会有什么治国之才,但她是先帝唯一的血脉后人,只要她不做对不起先帝、大梁之事,他一定替她卖命守住江山,还会豁出老命,不许傅明洲造次。
没成想,她竟这般有本事!
实在令他大喜过望!
姜云音就这样如愿以偿在军营留了下来。
左缜不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人,他既认可了姜云音的才能,便不会将她视作无用的花瓶,轻视她,有关行军作战的事宜,他皆会找她探讨商议。
一开始,左缜带来的幕僚谋士,多少心里对姜云音抱有些质疑,几次小型出兵战略布局下来,大家对她心服口服。
久而久之,姜云音在军中树立威信,犹如军师般的存在。
直到正月初一前两日,姜云音才收到傅明洲的回信。
她之前离开青城时书信让叶隐送去给他,信中内容亦很简洁,表明战事紧急,她要奔赴战场,恐无法如约出席登基大典,让他只管在帝都管理好朝政即可。
经过慕容宏一事,她心底里对傅明洲是服气的,只觉得两人之间的羁绊难以言喻的加深了。
他身子羸弱,由他处理朝政,她在前线战场,最为合理。
她相信他会认可她的安排。
傅明洲的回信更是简短,不过短短两句话:登基日期不改,正月初一后陛下乃大梁女帝。
姜云音轻笑。
这般回复果然很傅明洲的做派,她读懂他的言下之意。
他不将登基典礼延期,是认可肯定了她这个“君主”,他将在正月初一,昭告天下,她是大梁女帝。
叶隐又递过来了一个玄青色的锦囊,道:“王爷说,陛下若遇难以抉择之事,可打开锦囊,或许能为陛下排忧解惑。”
姜云音欣然收下这带着檀香的玄青色锦囊,心里的安全感和底气更足了一些。
似傅明洲那般的谋士,锦囊里必有妙计。
不过安全感有余,她亦被这锦囊激起了好胜心,又有了同他下棋博弈的心态。
她有信心,定不能不打开锦囊,大获全胜。
叶隐没走,又道:“陛下,王爷还有一句话口信,让我带给你。”
“什么?”
“王爷说,那下了半局的棋他还留着,难得棋逢对手,望陛下早归,一较高下。”
姜云音眼底似泉水涓涓,心底暖意流淌,她颔首答道:“好,我知道了。”
他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是:他等她平安归来。
大年三十夜晚,将士们饮酒庆祝,在营地吃了顿团年饭。
饭后,喝高了的左缜忽然想起了什么,直呼有东西要给姜云音,拉着她去了营帐。
他在他那些行当箱里翻了翻,终于找出了他念叨过无数次,之前本能要给,又因为置气没给的遗诏。
他递给姜云音,微醺的酒意让他显得亢奋激动:“喏,这便是先帝的遗诏,明日是陛下登基称帝的日子了,这个遗诏该交给陛下了,交给陛下……唔……臣对先帝的嘱托便完成一半了!”
姜云音接过遗诏,左缜也不在营帐中逗留,挥一挥衣袖,又去营帐外和将士们饮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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