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通讯中断、什么都看不见的危急情况下,乔恩顶着压在心头的巨大恐惧感,一边喘着粗气、从碎石和泥土块中爬起来,一边摸索着将绑腿处的匕首牢牢攥在了手中——就算是死,也得拉着坑里的那个怪物同归于尽。

就在此时,大坑的另一端传来数声枪响和爆炸声,回忆起掉坑里之前的阵型,乔恩连忙大喊一声:

“老吴——一班长——”

“连长——”

可这一声呼喊过后,乔恩听到的是战友们的几声惨叫,坑洞内开始弥漫起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随即,他感觉自己就被一个阴冷而黏腻的东西牢牢地卷了起来,并把自己用力地往大坑最深处拖去。就在他汗毛直竖、即将挥刀就砍的时候,头顶,再次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

借着爆炸的那转瞬即逝的火光,乔恩终于看清楚了坑内的一切——是小季,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操纵着无人机从顶端突破了那层旋转的石子,撞向悬浮在大坑顶上的王老头,给他来了致命一击。

王老头拖拽着哀嚎,噗通一声摔到了大坑里,周围飞速旋转的石子也在顷刻之间如雨点一般噼里啪啦落得到处都是。借着刚刚露出云层的灰色月光,乔恩勉强看清,王老头那灰色毛毡下面裹着的居然是一副白森森的骨架,被无人机炸了个七零八落。

也正是这声爆炸,缠住乔恩的那触手的动作愣了半拍,趁着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乔恩大喝一声,挥刀就砍。合金匕首的尖端刺穿了触手的表面,可给乔恩的感觉仿佛是砍到了一团似有若无的棉花当中。可此时他已经顾不上考虑这些了,连砍带踢摆脱了那触手,借着外骨骼机甲的强悍加力,躲闪数条触手攻击的同时,一个滑铲冲到了王老头的跟前。

眼看他挥刀就要砍自己,王老头撑着仅剩的一条瘦如柴骨的胳膊瞪着通红的双眼,冲他大吼一声:

“你算个什么东西!只要我不死,地狱就奈何不了我!”

乔恩压根就不跟这个罪魁祸首废话,手起刀落,剁下他的脑袋。

伴随着王老头的脑袋啪嗒一声落地,他背后那一坨漆黑的东西瞬间发了狂,发出一阵阵巨大的波动和咆哮。乔恩连续躲闪的同时,眼睁睁看着头顶那稀疏的月光被云层遮挡,整个大坑再次陷入到一片漆黑之中。

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要是能再看清楚一点……

就在乔恩两眼一抹黑,挥舞着匕首在空气中乱砍的时候,整个人又突然又被数条粗壮的触手缠了个结结实实,并再次往大坑的最深处拖去。压倒性的恐惧感再次袭来,触手上那一丝丝阴森森的邪恶力量如同无数细碎而锋利的牙齿,甚至咀嚼腐蚀掉了外骨骼机甲和防弹衣,渗入皮肤,一直入侵到五脏六腑和骨骼的最深处。除了体温在极速下降,强烈的窒息让乔恩的大脑开始出现各种幻觉,过去的回忆如同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过——年迈的父母,高中时代的初恋,军校里的死党,还有那些被挂在维和部队隔离铁丝网上的儿童尸体……

这个时代,这个末日,没有人为无辜的死难者买单,而那些作恶的人,一边践踏残杀着同类,一边嘲讽他们是弱者,死了也是活该。

恍惚之间,乔恩看到了一只惨白色的眼睛,飘飘荡荡地悬浮在自己头顶,冷冷地看着他,没有任何感情,就像是看一件随时可以吃的东西。

那只煞白的眼睛,和过去的回忆重叠在一起,他想起了隔离区外的那些极端宗教份子,一个个声称自己是上帝的选民,天选之人,却一边干着最伤天害理的事情,一边毫无感情地看着铁丝网后面头戴蓝色贝雷帽的维和部队官兵。

事情的最后,是乔恩带着两个班的战士以野外徒步拉练的名义杀了出去,将这伙毫无人性的暴徒从谷地一直杀到了红海边上,一个活口没留。

要杀敌就堂堂正正地杀,玩虐杀平民的,和禽兽无异。

眼睁睁看着那只惨白惨白的眼睛越来越近,飘飘荡荡就快要怼到自己眼前了,乔恩牢牢地握着军用匕首,想都没想几乎完全出于本能的一刀,从黑暗中晃动的那一点白光之间猛地扎了进去。

“你给我——去死——”

伴随着这声怒吼,护目镜碎裂,无数细碎的玻璃碴迸入了他的双眼。他感觉到了那个东西在发狂,在拼死挣扎,在尖叫怒吼,可是他仍然握着匕首,一刀又一刀地往那东西的身上扎,一直厮杀到因为缺氧而昏死过去,匕首,依然死死地攥在手里。

当乔恩再次恢复知觉的时候,眼前依然一片漆黑,他感觉自己似乎是在一张病床上躺着,双目和身体剧痛无比,肺部随着一次次呼吸而刺痛;鼻孔里插着输氧管,整个人被一圈圈纱布缠了个结实,耳边,是各种医用监护仪器发出的滴滴声。

见他终于醒来,一直守在床边的边防团团长和政委可算松了一口气,乔恩刚想说些什么,团长连忙拦了一句:

“你先别急着动,好好歇着。”

“得亏二班的撤得比较远没掉进去,刚把你从坑里救走,导弹就打了过来。”

“一班的……还有……老吴他们……”

听着他虚弱的话音,团长和政委没说话,乔恩虽然双目失明看不见,但是从两个领导的沉默中明显感觉到,老吴和小季他们几个已经不在了。

就在病房里弥漫着沉重而压抑的气氛之时,有人推门进来,紧接着,一个老头子的声音传入了乔恩耳中:

“这小子醒了啊?”

团长和政委连忙起身,恭恭敬敬地问候一句:“何老,您怎么来了?”

“当你们几个七手八脚把他抬过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再加上那天刚好是阴历七月十五,算算时辰,正好就是那个东西动手的时候。”

听老头子的话,明显是知道内情的,乔恩还想问些什么,可是话却问不出口——一来他身体虚弱,就连呼吸都难受费力,二来,老头的声音似乎直接传入了他的大脑:

你先好好歇着,过些天我再来找你。

和团长政委又聊了几句,老头就走了。乔恩在病床上一躺就是大半个月,这期间也有不少高人过来看他,中医中药针灸丹药,各种治疗手段轮番上阵,可面对他那双瞎掉的眼睛,这些高人通通表示无能为力。

毕竟,那个时候他距离怪物实在是太近,整个人的精气神被吸走大半不说,阴煞之气已经侵入五脏六腑,能捡回来一条命都算是个奇迹。

好在这些专业人士也不是吃素的,在他们的调理之下,乔恩已经能勉强下床走两步,可体能上的剧烈下降让他跟个废人差不多——别说走路,穿衣吃饭喝水都得要护士在旁边伺候。

想当年,他可是负重越野十来个公里不在话下,也曾经和美英以联军在黎巴嫩打得有来有回,更是军校里的长跑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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