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高挂,白日里的寒气重新席卷而来,华遥冻得瑟瑟发抖,一张小脸冷得发紫,嘴唇开裂。在华遥眼前黑一阵白一阵快要倒下的时候,终于又出来一个小宫女。

小宫女说:“娘娘说公主辛苦了,请进去罢。”

华遥被引至内屋,只见衡阳慵懒而高贵的斜躺在在一方贵妃榻上,身上搭了一张薄薄的雪白美丽的白狐毛毯。她漫不经心的掀了眼皮看了一眼华遥,眼里是凉凉的笑意,嘴角却噙着盈盈的弧度。

“公主,我等了你很久了。”

华遥虽是跪下见礼,但脊背笔直,双目清冷沉静,毫不闪躲的看着衡阳,也浅浅道:“娘娘别来无恙。”

衡阳也不叫人起来,娇羞的掩唇轻笑,眼底深处的恨意仿佛绵密的钢针,让人脊背发凉。

“本宫确实无恙。但听闻公主近来,过得确实不大好呢。几番死去活来,这滋味可是好受?”

想到苏影的死,华遥的心冷冷的痛,她诚实道:“不好受,生死面前谁都一样,没几个能安然无恙的。”

衡阳从软榻上下来,优雅的步子行道华遥面前,居高临下俯视她:“你往日里不是惯会端得高高在上么?原来也会和常人一般不好受,还以为公主会一辈子都活在云端,被人仰视呢。”然后又装得很是懊恼般,轻怨道:“哎呀,你看本宫这记性真是不好,今天公主不就跪在本宫的章台宫门口一整天,一直匍匐在本宫脚下么?”

华遥以头伏地行五体投地的大礼,真诚道:“只要娘娘放了流毓和三个孩子,华遥愿一辈子匍匐在娘娘脚底,华遥可以对天起誓,一生一世永不反悔。”

“你愿意匍匐在我脚下,我却不愿意了。你的话有几句是能信的?你当我还会被你欺骗吗?”衡阳脸上虚假的笑意也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恨意:“你不是最喜欢夺去别人的东西么,今天我也要让你尝尝这是何种滋味。”

“这是我送给公主的第一个礼物,也不知道公主会不会喜欢呢?”衡阳温柔而诡异的打开桌上的一个盒子,一手轻轻的抚摸过里面的每一件东西。然后扔到华遥面前,里面的东西全部散落出来。

带血的衣襟,几块破烂的布料被鲜血染得红通红,摸上去还带着微微的腥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华遥的脑袋,让她心痛得几乎窒息。

这是三个孩子的衣物!

当初帝熙得了三匹鲛纱织锦,手一挥全都给了她。这东西是有价无市的珍宝,整个东国也就只有她有了。她对衣料向来不大在意,只听说这鲛纱做衣冬暖夏凉,还有舒筋洗髓之用,便让人用这布料给三个孩子一人做了几身衣服。三个孩子都是爱得不得了,直言最喜欢华遥了。

她还清楚的记得帝安和灵溪穿着新衣欢喜的围着她打闹,两小只脆生生的不停叫着“姑姑”。帝玥一脸傲娇的站在离她离不远的地方,说:“别以为你给我做了新衣服,我就会感谢你。”然后被帝安一下子撞倒了,惹得大家哈哈大笑的场景。那是她离开京城的前一天的事。

过了好久,华遥才觉得心口的痛稍微消散了一些,抬起头,通红着眼着,死死的逼视衡阳:“你把他们怎么了!”

衡阳甚是愉悦的看着华遥愤怒的样子,清凌凌的笑:“他们呀,他们三个都死了啊。”

“你骗我!”华遥狠狠的瞪着衡阳,字字坚定道:“你以为你拿了他们的衣物染上血我就会信你吗?我相信流毓,他就算死也会保护好他们。”

“流毓啊。”衡阳嘴角勾起凉凉的讥笑,带着几分悲悯的看着她,说:“我知道你不相信,他们的尸体还没扔出去喂野狗呢,我就大发慈悲让你叫他们最后一面罢。”

衡阳使了一个眼色,立刻就有宫女去把三个孩子的尸体抱过来,毫不怜惜的乱扔在她面前,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就像没有生命的萝卜白菜。

华遥如同遭到猛然重击,眼前一阵阵发黑,心脏一阵剧烈的抽痛,眼泪一瞬间就奔涌下来。

三个孩子身上遍体鳞伤,鲛纱的衣裳没有半点完好的地方。全身上下都是深可见骨的鞭痕,连小小的面容上都密布着一道道深刻的血痕。

此时,他们安静的闭上双眼,仿佛睡着了一般,仿佛他们明天还能醒来,睁开眼就能看到这美好的世界。

华遥颤抖着手去触摸三个孩子,手轻轻抚过他们细嫩而伤痕累累的小脸。灵溪从一出生就在她身边长大,爱拿自己的小屁股对着她。帝安的口水曾经流湿了她衣裙,偏还笑得没心没肺。帝玥总爱一面说不喜欢她,一面又让她看自己的课业,教自己画画。他们喜欢围着她咯咯咯的笑,他们都喜欢一声声的叫她姑姑。

她都还清楚的记得他们的音容笑貌,一切恍若昨日,可是现在他们都死了。

华遥颤抖着手解下他们身上的玉佩,这是华遥求着流毓为他们三人雕刻的,各自的玉佩都有自己的名字,他们挂着玉佩从不离身。

抱着玉佩和几块染血的衣襟,华遥泪流满面,心如刀绞。

衡阳精致秀美的脸上露出兴奋而阴狠的神情,她问:“你恨我吗?”

华遥几乎双目染血,铺天盖地的恨意将她淹没,她从来没有现在这样疯狂的想要杀死一个人!她要杀了衡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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