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阳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绝境逢生。当他悠悠醒过来时,发现雪已经小了,雪地上一堆篝火烧得正旺,赶尸人和灵童都不见了,他此刻正躺在一个中年美妇的怀里。那妇人搂着他的头,满眼耽虑之色。

“春妮阿姨,你怎么会在这儿?”简阳挣开了妇人的怀抱,勉强坐起。他不动还好,这一动,后颈窝疼痛难忍,伸手一摸,脖子上缠了老大几圈绷带。

“你还说呢,要不是我和简二哥及时赶到,你这条小命怕是难保。”王春妮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这么大的人了,还任性贪玩,一昧瞎逞能,你让那灵童撕掉你一块皮肉,但凡咬得再狠一些,恐怕神仙也难救了!”

“我爸也来了?”

生死关头简阳毫不犯怵,偏偏一听“简二哥”三个字,他哧溜一下站了起来,紧张地向四处张望。

火堆边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那女人身上盖着一件花呢大衣,无声无息,一动不动,要不是看到花呢大衣下还有微微的起伏,真当她是个死人无二。简阳从没见过那个女人,也无暇关心好奇,只悄声问道:“我爸呢?”

王春妮口中的简二哥正是简阳的亲爹淮南金刀简新。简新族中排行老二,平时不苟言笑,对他看管甚严。简阳从小就怕他爸,在他眼中他爸比一千个灵童加起来还要可怕得多。他对父亲的畏惧源于爱和敬仰,这份爱每每说不出口,这份敬仰则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简二哥,阳阳醒了。”王春妮冲不远处的一块巨石喊道。

巨石后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个面色凝重的中年汉子转了出来。火光忽明忽暗,照得他一脸晦涩,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疤由上而下,从左至右,深深地划过他的眉廓鼻梁,一直延伸到右耳处,看上去既恐怖又诡异,让人不寒而栗。

简新面无表情,“周围我都察看过了,就这一个女子,妖孽什么也没留下。”他的声音也像死人,闷闷的,丧气得很,听不出半点的情绪。

“爸……”简阳犹犹豫豫地唤了一声。

他父亲冲他微微地点点头,目光从他身上掠过,毫无波澜地投向火堆旁沉睡的女人,“这女子孤身一人,那些妖孽不会无缘无故把她绑来这里,其中必有蹊跷,把她唤醒了问个清楚。”

“我早试过了,那几个赶尸的多半在她身上施了邪术,她整个人睡得死沉沉的,怎么叫也叫不醒。”王春妮笃定地说,“你看她遍体鳞伤,衣衫不整,想也知道经历过什么。邪魔歪道再下流的事也干得出来,咱们以前又不是没遇见过。昏迷了正好,否则见了刚才的情景,不把她活活吓死也得把她吓成一个疯婆子。等她醒了,编个故事哄哄她,咱们也省事些。”

“这地方就是柳庄?”简新忽然转换了话题。

“如果我得到的消息没错,应该就是这里了。”王春妮道,“据说以前这里有座道观,供奉的仙人十分灵验,几百年香火不绝,直到今时今日,本地一些老辈子还念念不忘,说是仙人替苍生应劫,折了自己的仙根,所以那座道观才会在二十年前毁于一旦。”

“妖界的妖人不都喜欢搞这些神神鬼鬼的名堂么?”

“话是没错,”王春妮接道,“二哥可还记得,二十年前,十方陵开启之时,咱们一伙人被困在启命岛上,进退维谷,无路可走,是一个少年道人指了我们一条活路。事后曲师叔谈起,认为那人便是妖界四王中的南岙王。南岙王素来与其他妖王不和,逍遥自得,独善其身,他性喜垂柳,他在凡间的道场便叫柳庄。”

提起这南岙王,王春妮的口气难得的流露出一丝敬重,平时对灵界人物一口一个妖人的父亲更加难得地没有表示嫌恶。简阳不由得感到好奇,忍不住插话道:“我知道妖界有四个妖王分掌四方,东澨王、西川王、北牧王和南岙王,妖王作恶多端,守门人人人得而诛之,怎么春妮阿姨糊涂了,这会儿尽说南岙王的好话?就算他一时兴起,做过几件好事,那不都是收买人心的勾当吗?”

“阳阳有所不知,这南岙王的确算得上妖界的一股清流。”

王春妮没有回避简阳的质问。她看了看简新,心想,简二哥原来没有告诉简阳关于南岙王的情况。她能够理解简新的顾虑,守门人的天职便是诛杀妖人,所以从小就得给孩子们树立正确的是非观、价值观。妖人皆恶,敌我分明,这样才不会混淆黑白,倘若告诉孩子们妖人中也有所谓的真与善,那对他们自我所占正义立场的信念说不准会产生极大的破坏。但是孩子们总归会长大,被阉割的事实总归需要复原,抹黑不足取,隐瞒同样如此,只有事实的全部才能称其为真相,守门人行事的底气和正当性不正因此而来么?

“咱们守门人一是一,二是二,好就是好,坏就是坏。那南岙王虽说是妖,却没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大恶事。其实细加追究,南岙王与我门中还有颇深的渊源……”

“真的么?”简阳兴致勃勃。

王春妮又偷看了简新几眼,见简新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斟字酌句地道:

“简二哥应该告诉过你,咱们守门人是上古先民的遗脉。从创世之初,人界和灵界便并存于世,各行运转,互不侵扰。不过后来,灵界为了扩张自身权势,频频越界犯乱,守门人也因此应运而生。”

简阳点头道:“‘妖者惑世,迷人之本性,魔道昭昌,不复和贵如初;故天降大智慧能者,著常道以证法,守湛湛之律门,匡正气以养天地也’,《上篇正统真诰义疏》中有记载,这我都是知道的。”

“你行啊,背得一字不差,看来简二哥平时对你管教有方,后辈子弟中能熟记本门典籍的已经不多了。”王春妮颇为感怀地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我门中之人,从出现时起便以匡扶正义斩妖除魔为己任,与妖界邪祟世代相斗,无奈妖孽横生,除之不尽。尤其妖界的每代主座,除非创业祖师再生,否则即便集合全门之力,一辈辈殚精竭虑,到头来依旧徒奈它何。直到有一日,见明妙化真人横空出世……”

简阳眼睛一亮,又一次插话道:“我知道,见明妙化真人就是谭秋风谭祖师,他是我门中有史以来最拔尖的高手,十七八岁便参透生死,二十来岁已悟得逐神剑的奥秘,三十岁上单枪匹马独闯妖界魔山,将当时的妖王主座斩杀于剑下。妖界从此元气大伤,安生了好几百年。”

“你知道的倒不少,那你可知见明妙化真人如何入得的魔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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