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驼子却没有蔺正阳这么兴奋,反而是长叹一声:“‘比’就算了,我不用剑多年,剑之一途,不及你长短七分。”
蒋明义双眼眯了起来:“胜负未分,言之过早,我不信。”
马驼子黯然道:“一定要比?”
比啊,废话,当然要比!蔺正阳双眼放光,恨不得立马叫开始。
蒋明义点了点头:“马老前辈请选剑。”
他“哗啦”一声解开马鞍上的剑梢,抽出两把长剑,傲然道:“这有素月,照胆两把神剑,前辈请看。”
月照孤寒,冷冽的青光垂下,蒋明义右手一扬,单执素月,只见那剑长三尺三寸,刃窄而柄薄,剑舌吞吐月华,闪烁着冷冽幽邃的光芒。
“好剑!”蔺正阳心中不禁赞道,他又看向另一把剑,神剑照胆长约三尺八寸,宽剑厚刃,通体黯红,正应了那句: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马驼子瞥了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的确是绝世好剑,但老驼子用不着。”
蔺正阳有些好奇,又感觉马驼子不似作作,便接话问道:“你干嘛不用?”
马驼子一脸平淡地道:“我怕威力太大,伤他性命。”
蒋明义一怔,忽然哈哈大笑道:“好,好,我早就听闻狂心剑胆为人狂傲自大,想不到一至于斯!”
马驼子的双眼飞快地掠过一缕精芒,但眨眼间消失无踪:“你看出我是谁了?”
蒋明义正色道:“狂心剑胆之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可惜你愚忠太深,弄的如今人不人,鬼不鬼,不知你还举不举地起剑?”
马驼子哼道:“我是狂心剑胆不假,却还没你狂妄自大,你放着双剑不用,却想要和我单剑比拼招式,简直愚蠢透顶!”
蒋明义竟会使双剑?蔺正阳不禁大吃一惊,转头看向蒋明义,发现蒋明义一言不发,仿佛是某个埋藏在心底的秘密被突然撞破,光洁白皙的脸庞上涌起一片绯红,不禁忍不住问道:
“你何时看出他会使双剑?”
马驼子没有理会蔺正阳,反而是目光灼灼地盯着蒋明义:“素月、照胆,一柔一刚,天下无双。你让我任选一把,只因你会使另一把。我若持素月,必剑走偏锋,猛刺你神门穴,但照胆重剑无锋,乃是以静制动,唯有以左手使封门技护住神门两侧。”
“我若持照胆,必招招攻你下三路,你使素月护住下盘,边走边退,再觅机寻战,我也奈何不了你。但你风仆尘尘而来,锋芒正锐,别人或许会退,但你蒋明义绝不会退半步。因此,我料你会使右手后发而先至,不退反进,刺我极泉,少海**,逼我回剑自救,再图良机。”
“当然,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刚柔并济,天下无敌,我就不信蒋明义会坐拥金山而不知,你会使双剑,根本就算不上秘密。”
蒋明义面色一沉,半晌,忽而说道:“狂心剑胆楚惊涛,果然名不虚传。不错,世人皆以为绝情剑种蒋明义善使轻剑,只因蒋某不屑于双剑应敌,他们不配。”
蒋明义一挑剑尖,素月低吟,照胆铮铮,犹如空鼓花弦,幽谷聆泉,他沉声道:“蒋某定然全力以赴,但阁下手中空无一物,莫非引颈待戳不成?”
马驼子绕过蒋明义,径自来到一片雪竹前,微微点头,提气纵起,手指轻点,上下一划。
捡起截断的雪竹,马驼子走到蒋明义身边,淡淡道:“借你宝剑一用。”
蒋明义的眼睛眯了起来,他锋锐的目光在马驼子身上停留片刻,手一扬,丢了过去。
马驼子接过素月,小心削去竹节上的梗,双掌弹弯摩挲片刻,将竹子掰得笔直,笑道:“好了,这竹剑勉强一用。”
蒋明义接过马驼子扔过来的素月,意味深长看了马驼子一眼,道:“素月、照胆,双剑之威,就连我驾驭不了,你若有闪失,不要怪我。”
马驼朗笑道:“此话为时上早,来吧。”
天空忽然一喑,下起茫茫大雪,浓烈的杀机卷起漫天的飞雪,如絮簌,如帆飞,将二人淹没在苍茫之间。
雪中厮杀,目不可辨物,胆需一往无前,招需随机应变。
“杀”的一声长啸,蒋明义左手照胆,右手素月,一招二龙抢珠,率先发难。马驼子游龙步一晃,侧过身去,挥掌向蒋明义右肩击去。
蒋明义提笼挂步,右手一翻,改刺为削,护住右肩,同时照胆掐去刺势,变刺为横斩,向马驼子下盘攻去。
马驼子身子一矮,忽然如雕鹏展翅一般,高高跃起,一招“星河倒挂”,竹剑如毒蛇般窜出,正点在了照胆的剑脊之上,蒋明义只感到一股巨力如潮水般涌来,手腕如被针扎一般,疼痛难忍。
马驼子名号狂心剑胆,比斗经验自是极为丰富。他见蒋明义气势锋芒,无人可攘,便使竹剑以内劲巧攻,逼蒋明义后退。蒋明义这一退,气息一散,杀气一乱,气势自然便弱了七分。
若是平时,蒋明义一招“鹈鹕取水”,剑走一五,步骈二六,卸去剑上的力道即可。但他胸口憋着一股气,不吐不快,硬是单剑提扣接下。
此为败招,亦是败中取胜的险招。蒋明义不愧是艺高胆大之辈,他御气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经脉运转到了极致,竟生生提起一口气,双脚一跺,仗剑当空,一息连刺九剑。
马驼子瞳孔一缩,剑尖一点,借得三分力,一招流风回月,荡开七道剑影,错身落下。
兔起鹘落间,马驼子反手竹剑疾点,五道剑影瞬息点在了蒋明义的背上,蒋明义身子一僵,一个趔趄趴在地上,喉咙一甜,“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赢了,你赢了!”蔺正阳欢呼着跑向马驼子。
蒋明义惨笑一声:“我…我输了?”
马驼子撑着蔺正阳的肩膀,转过身来,神色一片疲惫:“蒋明义,你败了。”
蒋明义翻身做起,跪在地上,低吼道:“我…我怎么会输!剑法我胜你一筹,兵器胜你百倍,我怎么会输!我不信!”
“杨墨,咱们走吧。”马驼子长叹一声,不再理会蒋明义,径自往前走去。
“慢着!”蒋明义沉声道。
马驼子蓦然转身,目中闪过一丝杀机:“你还怠怎样!”
蒋明义道:“我蒋明义生平爱剑如命,也视剑如性命。你既留我一命,这素月权且拿去,一命换一命。”
他单手撑地,右掌一掌拍飞,素月一声长吟,不偏不倚插在马驼子三尺外,剑柄颤抖不已,呜鸣不止。
马驼子一怔,叹道:“杨墨,去把素月拿回来吧。”
蔺正阳拔出素月,大雪茫茫,天地间寂静无声,投下无边的落寞与惆怅。
天更冷了,蔺正阳小跑到马驼子身旁,小声道:“前辈,蒋明义走了。”
马驼子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我能胜他,只因他小觑天下人,心浮气躁,才尝此一败,若是寻常比剑论道,我未必及他三分。”
马驼子神情间充满了荒凉,仿佛此生常伴孤独,蔺正阳见此,不禁想起往事,劫后余生的喜悦也被冲淡了许多。
雪色苍茫,白头皑皑,这雪,化为一杯饱含寂寞的酒,天地同忧,借万古消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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