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香枝没想到儿子一大早会过来,他刚送了货,就好像一夜没睡似的,眼底都是疲色,这时候是早上六点多,她已经习惯了很早就起床去倒腾那些腊味。

期初姜子良是打算把那狐狸杀了的,可是送货的时候正巧看到早间新闻,说山里出现了滑坡,山上的雨至今未停,所以路就暂且被封了,等到雨势暂停再恢复交通的时候,跟胡永德叹了一声:“唉,这几天看来都没生意做了。”

“没死就是命大。”胡永德不愧是将要金盆洗手之人,把赚钱的事看得很淡了,他又抽了一支烟,看着城市里蒙蒙亮的天色,和姜子良一样叹了一口气:“子良,那狐狸你可好好养着,别杀了。这场雨邪得很,我听老一辈说……老一辈说,不吃肚子里有崽的东西,会伤身,信不信避讳着点总没错。”

他说的含蓄,姜子良听罢心里自然犯膈应,再说劫后余生的感觉尚还未曾消退,他不敢不敢畏惧。

“知道了永德叔,我真的就养着,不会吃的。”

胡永德说话还是存了七分保留的,他依旧秉承着那个原则没得让人家心里犯膈应。所以他权衡了一下,还是把心里那些话忍了下去。

他真正想说的是,这场雨下的真的太邪门了,怎么偏偏就下在山里,一条走惯了的路那么久都没有绕到头。就好像……是谁在有意给他们警示。

他知道姜子良不信这个,所以没有说明白,可是那个后备箱里的狐狸,他是到了不敢再看一眼了,总觉得盯着它的眼睛看得久了,就好像有种摄人心魄的力量似的。

当然,可能是他吓着了,他应该只是怕了。

“怎么带回来个活的。”曹香枝有点奇怪儿子提了只狐狸回来,她对这些野生动物都司空见惯了,从年轻到年老,她腊成的野味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但是她还没亲手杀过这些动物,早年是丈夫帮忙处理,后来就是菜市上买了现成的肉,或者永德还有儿子让饭店的后厨杀了带回来的。

“这个有了崽子,眼下不能吃,搁阳台上养一段吧。”姜子良没跟母亲提这个夜晚发生的这些事,他向来不信这些,再者说就算是真有灵性,好好供着你养着你总行了吧。

“哎呦,这玩意儿臭的很,非要往家带,人吃不饱还得喂它。”曹香枝听罢倒也不说什么了:“那就放阳台吧,把窗子开着,省得一股难闻气。”

姜子良拿了旧报纸,把狐狸笼子放在了角落,说来也有趣,那狐狸大概是怀了崽子身子懒了,安静的卧在那里也不动,给食物就吃,给水就喝,剩下的时间就是闭目养神,已经没有了当时刚见到的那种警惕劲儿。

“倒也挺乖。”曹香枝这么看着,和野生动物算是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她觉得可笑:“就这么养着吧。”

狐狸不比猫狗,它终日被圈养在笼子里,开着窗户也还是难闻,实在给曹香枝带来不了什么乐趣。好在她通常都在店里,狐狸当个玩意儿,早上走时、晚上回来时,饥一顿饱一顿的喂着就是了。

曹香枝习惯了忙碌,日子平淡没有涟漪,她习惯了凌晨就起床操持她的生意,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生活需要什么改变和抱怨。孩子还算争气,不需要她再为他担心操劳,她更没什么人生乐趣,守着这间腊味店,平日里和街坊说两句话,已经算是她的消遣了。她很少参与讨论,她的性格没有丈夫那么开朗健谈,比起参与、她更喜欢旁观。有时候她总会觉得,丈夫如果活着该多好。

可是毕竟是个店主,作为生意人她也有不可避免的谈话时候,比如今晚。

真奇怪,这个女人是个生面孔,似乎是从半个月前开始,她总是会在晚上来买腊味,时间确实总是很晚,几乎都赶在曹香枝要关门以前。

城中村人口流动很大,除了那些个老客人,其他客人换来换去是常事,所以来个把生面孔根本不奇怪,奇怪的就是,她总是孤身一人,而且来得太晚。

她总是一身红裙子,生的尖嘴猴腮,气色也不好,看起来总好像是受过惊吓,看一切都带着警惕,她似乎对食物没什么要求,总是随便指一样东西,叉烧或者腊鸭,曹香枝帮她切好以后,她付了钱就匆匆的走入夜幕。

这个女人总给她不舒服的感觉,可能因为长相、也可能太沉默寡言,她融入夜色的时候,曹香枝总能想起许多许多年前的那个雨天,她推着丈夫回家,丈夫指着路灯:那里有个人。

她一开始总会无端想起这个,后来就不会了。

女人还是会来,半个月时间里,她的脸色奇迹般的变得红润起来,就好像大病初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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