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队士兵明白了他的来意,不再阻拦,伸手朝着正堂方向一指。
王禄之小心翼翼的合上盖子,低着头,轻轻推门进了屋,环视屋内,满屋子的家具摆设称不上华贵,酱色的漆釉,但是,能看得出来,用料极为考究,摸着看着似有一股拒人千里的冰冷。
屋内一侧的摆放着两把梳背椅,三四个婢女正在奉茶,两个留着长须,身形富态的中年男人舒舒服服的半倚在椅背上,交头接耳的讨论着,两人虽未穿官服,但从他们的仪态相貌来开,王禄之恍惚觉得二人面熟,虽说自己身为七品,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但在工部的府邸内,王禄之总还能叫上一两个侍郎尚书的名字,但眼下就是对不上号。
与其对不上号,干脆装作不认识,免得再去和他低三下四的施礼,王禄之低着头径直朝着主堂中间的圆桌走去。
“又过来了”
桌子旁的一个背影缓缓的抬起头,那声音不大,却像午夜的猫叫一样瘆人,宫内府总管裴公公微微侧过脸,露出如同无数沟渠一样乱布的鱼尾纹,尖利的眼角瞥见身后的王禄之臃肿笨拙的身形。
“见过裴公公”王禄之的语气谦卑至极,声音微弱的难以被捕捉,将他手中百般呵护的榆木匣子从衣袖中掏出。
裴悯通拾起桌上一碗君山黄茶,放到唇边润了润,此刻,他已是另一副面貌,不再是沈皇后面前那个卑躬屈膝的奴才,举手投足暗藏些许的妖媚,势位至尊令旁人无不畏戒。
“赌这个玩意真是沾不得,好好儿的一个人就这么越陷越深,你说是不是,黄大人”裴悯通将茶轻轻碗落在桌上,慢声细语的说到。
梳背椅的人刚忙将身体前倾,从椅子中探出,不再是一副舒服闲散的体态。
“是,是,是,裴公公洞察世间万象,一语中的,真真是金玉良言。”
屋内的人纷纷附和,满脸的皱纹堆积在一起。
站在一旁服侍的太监也掏出一个匣子落在桌上,匣子由檀木修刻而成,造型华贵奇丽,算得上奇巧之物,王禄之的榆木匣子和它放在一起,要寒酸不少。
“我的乖乖,爹带你透透风”
裴悯通阴阳怪气的笑道,双眼眯成一道逢,盖子被小心翼翼的掀开,王禄之好奇的眺过裴的肩膀,朝匣子里望去,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绿。王禄之玩螳螂这么多年,所见之物令他嗔目结舌。裴将匣子完全打开,一支体长足足有四寸半的巨型魔花螳螂跃入眼帘,这东西乃是南疆丛林中的稀有之物,历朝有案牍记载的,仅有不到五个人见过它,这东西嗜血成性,残暴之极,和其他种类的螳螂相比,战力极强,周身遍布黄绿相间的斑纹,如同无数只令人胆寒的腹眼,两个粗壮的前肢几乎能将人的手指折断。上半身像是穿了一件菱形铠甲,上面遍布尖刺,指向任何敢于靠近的物体,让人难以近身。
裴悯通拾起桌上一根竹筷,对着它轻轻拨弄了两下,这只魔花螳螂受到挑衅,立刻将两个镰刀一样的前肢高举过头顶,后腹翘起,摆出战斗姿态。
王这下傻了眼,只需看一眼对手,高下立见,他手里这只螳螂完全就是人家的甜点。
“裴公公,下官家中遇急,这场赌局咱们改日再续”王禄之见识不妙,转生想要离开,却见到刚刚在守着三楼楼梯口的护卫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屋,将门口堵个严严实实,凶神恶煞的看着王禄之。
“王大人,既然来了又何必走,今天的事咱们今天就办,何必又要改日,洒家正在兴致,你难道就不想陪洒家玩上一两局?”
“就是嘛,王大人,裴公公大驾,你怎能说走就走!”梳背椅上那个大肚便便的官吏附和道。
王禄之见难以脱身,只能硬着头皮坐向桌子对面。
两支螳螂被放入一个一眼见底的宽口陶皿里。中间立着一块木板将两者隔开。
“王大人,都是老熟人了,洒家好不容易来那么一趟,这回不如干脆来个大的”
“裴公公要玩多大!”王禄之一听要玩大的,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声音近乎颤抖。
“一百八十五两银子如何”
“一百八十五?”王禄之猛的站起来,却被身后的守卫一把按回到椅子上,令王禄之镇静的不仅仅是高额的赌注,而是裴悯通口中所谓的一百八十五两正好是他王家后宅的那份祖产的价值。父亲王仁恭九十年了,一直稳坐国子寺主薄这个位子,没有任何晋升的机会,国子寺一个清水衙门,不管钱粮,仅靠着朝廷一点微博的俸禄维持省级,幸好自家后院一块祖产,十几年前,外戚一族在帝都大起甲地,王家后院那三件大瓦房的租金也跟着飞涨,不少来帝都做生意的买卖人都相中那块地界,挣着抢着想要拿到手,王仁恭虽然仕途上一团乱麻,但人还算得上精明,即便是最困难的那段时日,好几家买主争抢着登门,他也是只租不卖,牢牢的将这个下金蛋的母鸡捧在手里,然而好景不长,皇宫内两股实力互相倾扎,一面是执掌巡防营的男宠和宫内府的人,一面是挂帅三十万外省军队的殿前太尉蔡茂,双方都看好了王禄之家里的这块私产,今日这个赌局,明眼人一看便知,是裴悯通下的套。
“王大人,若无异议咱俩的赌注就这么定了!”裴公公妖里妖气的说到。
王禄之一时语塞,想要反驳又不敢,生性木讷的他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来回绝,结结巴巴的说不出半句话。
管事的手快,没等王禄之表态,唰一下将隔在两支螳螂中间的隔板撤去,用一根小竹棍轻轻一挑动,狭小的空间里,两个家伙立刻厮咬起来。
两者差距太过悬殊,结局不出意料,还没等王禄之说出个不字,自己的螳螂就被裴悯通的魔花大螳螂一口咬下脑袋,在口中嚼个稀烂。
“哈哈哈,乖乖,我就知道你会赢了”
裴悯通脸上乐开了花,两眼眯成一道缝,将魔花螳螂托在手心里,用手肚轻轻抚摸它的背,像是在呵护自己儿子。
王禄之瘫坐在桌前,彻底傻了眼,家父辛辛苦苦用命守护的家产,竟然在短短的十秒钟被输的精光。王禄之感觉,像是一顶洪钟在耳边被敲响,鼓膜被巨大的声浪冲击后留下的一片空白,裴悯通被拉扯的扭曲的脸出现在他的瞳孔中,如同洪荒时代的食人恐兽。
“王大人,叫您破费了”
不知什么时候,王禄之整个人从椅子上滑落到地上,两眼直勾勾的望着雕龙画凤的天花板。
“三天后,我的人上门收账”这是他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随后意识便遁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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