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还未笑得几声,忽闻无花终于讲到关键处,又纷纷竖起耳朵,没想到这贪馋好吃的胖和尚还是个讲故事的好手。

“他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出来,肩头还挑着两个空粪桶,口中骂道:你这番僧怎么这样欺负人,我刚洗完地板,你们又弄脏,不行,你可要给我洗干净。”

无花心直口快,不小心泄露平生最大的糗事仍浑然不觉,犹自讲得吐沫乱飞。

“番僧说:我不洗又如何?”

“老实和尚说:那就不准走!”

“说罢,老实和尚一把揪住番僧的衣领。番僧冷笑,捏个手印推过去,老实和尚一指戳在他掌心。番僧大惊,五指合掌推过去,老实和尚与他对掌。砰的一声屎尿冲天,两人弹开,番僧的上衣被撕成两半,我现在还记得他那又惊骇又狼狈的模样,哈哈哈,笑死人了。地板上面留有四个脚印,至今还在少林寺茅厕前呢。”

众人又纷纷忍俊不禁,捧腹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巨灵神双眼瞪得牛大,从嘴里挤出一个“好”字,倒是真心实意的赞许。

“那番僧这下服了,双掌合什问道:敢问大师法号?”

“老实和尚瞪他一眼说:我一个挑粪的那有什么法号,我要这种身外物有何用。”

“那番僧愣了一下,自己低声念了几句佛偈,什么‘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啊,我也听不懂。然后他仰天大笑,也不看路,向前走两步掉进河里,又忽然从河水里飞起来,踩着水面,就此离开少林寺。”

“这下事情闹大了,大家平时只知道老实和尚走路快点,力气大点,却无人知道他身怀武功,且修为如此高深,更无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练的,是怎么练的。方丈这才慌了,召集几位长老,连夜审问。”

无花说到此处,言辞略转沉重。须知偷学武功乃是少林寺大忌,触犯此门规,轻则杖打三百逐出门墙,重则废去武功永囚寺内。

众人见他脸色肃穆,也纷纷收敛笑嘻。

“老实和尚说话颠三倒四,盘问了整整一夜才理清事情原委。原来,藏经阁诸多经书秘笈,长年累月难免发黄虫蛀,便要将破损部分重新抄录。”

“知藏求道大师见他为人老实,决计不会偷学武功,又只是残页,想偷学也无从学起,便将此抄录任务交付于他……这一抄就是几十年。”

无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放眼远眺,目光凝滞,仿佛在虚空中看见那个挑灯抄录的清矍身影。

“谁都不曾料想,老实和尚误打误撞就此学得一身古怪武功。”

“少林寺七十二项绝艺各具神通,寻常人终其一生也难以精通其中一种,更不休说兼通几种。自建寺以来,唯独达摩老祖全通七十二项。老实和尚竟然学了其中三十六项,东凑西拼,自创体系,本是旷古绝今的成就,到后来却是走火入魔,以致神志疯癫。”

众人听到此处,再无人敢笑,尽皆肃然唏嘘,钦佩之中有惋惜,惋惜之中有庆幸;不约而同的想道:少林武功博大精深,果真名不虚传,仅凭残页也能造就一个绝世高手;又想道:少林寺区区一个挑粪工,竟是不闻于世的绝顶高手,果真藏龙卧虎。

“方丈命人杖打三百以作惩戒,结果那木杖打断了,他都没事人一般。后来方丈见他疯癫越发加重,怕他误伤别人,便将他戴上手铐脚镣。他反倒觉得有趣,就这样继续挑粪种菜,日复一日……”

故事终于讲完,末了,无花悠悠叹一口气:“晃眼间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宋江山把身体往前靠了靠,道:“这疯和尚傻人有傻福,有机会本尊倒想和他交交手。”

众人缄默不语,都沉浸在老实和尚的往事中,想到他挑粪种菜大半辈子,稀里糊涂拥有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绝世武功,却还是老样子,那一身功夫尽都用来挑粪种菜,这一生实不知如何评价。

唯独巨灵神的关注点与众不同,沉声问道:“无花,那番僧叫什么法号?”

无花挠了挠光秃秃的脑壳:“好像叫什么佛。”

巨灵神紧张得话音都颤抖起来:“可是叫……大乐佛?”

“正是!”

无花一拍手掌,胖乎乎的脸颊笑得像个弥勒佛,才笑了几下,骤见众同僚大多数神色严峻,余者受气氛感染也是缄口不言,当下笑不出来,心中嘀咕这个“大乐佛”又是什么来头。

虞占魁的小册子乃是针对中原各大势力,没有摘录西域密宗,但他长期主持情报工作,对这些有来头的人物了若指掌,遂合上册子,沉声问道:“莫非是将势力扩充到西蜀、被李布衣和唐老太太打退的那个大乐佛?”

“正是!”

巨灵神重重点头。

难怪众人如此缄默。

宋江山忽然冷笑出声。

众人循声望去,远远只见他以肘撑腮,大马金刀的侧身靠在宝座扶手上,一副睥睨天下的气势油然而生,登时便觉得有了主心骨,安心不少,士气也不复低沉。

宋江山傲然道:“西域密宗又没有来,不提也罢。还有武当派,大先生你再说说武当派又是什么情况?”

虞占魁飞快将小册子翻到武当派那页,落眼又是一愣,口中缓缓念道:“武当派,无异事。”原来和少林寺一样呢,合上册子,扬声喊道:“青龙堂主,你可有话补充?”

青龙堂主匆忙出列,大约是紧张,脚下一个踉跄。他与玄武堂主、无花和尚并排,旁人站得远瞧不清楚也就罢了,无花扭头看去,只见他脸色惶急,大堂内幽风送爽,他却额头都渗出汗珠,又不敢去拭。

“禀大天尊、大先生,属下和武当派几番交手,一直都有多加留心。那几个武功高强的老道士都是成名已久的人物,不难辨认,除此以外并没有发现什么生面孔的高手。”

虞占魁沉声道:“当真没有?”

青龙堂主脑子里混沌一团,侧头苦思良久,终究还是无所得,摇摇头:“确实没有。”

宋江山阴沉着脸,好一会不说话。

虞占魁善于察言观色,道:“其他几派都纷纷请动了镇山老宿,想必是约好的,武当派断无理由失约。”

不待大天尊动问,他早已打开武当派资料,说道:“武当老宿有一人需格外留意,此人痴于剑道,精通武当所有剑法,挑战天下剑客罕逢敌手,三十年前已经有‘剑痴’之称。”

在场诸人皆知道李布衣剑术通天,只有少数人知道在他之前,武林中还有一名武当剑痴。至今江湖还有好事者将其二人作比较,猜剑痴能否接住李布衣的无形剑气。但剑痴名震武林时,李布衣刚刚出道,等李布衣名震武林时,剑痴已经归隐,是以二人从来没有交手机会,结果自然也无从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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