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庆王妃神色一僵，似是没有想到沈曦会突然出现，沉默须臾，唇角扯起意味深长的笑，“曦姐儿还真是长大了，嘴皮子好生利索，姨母自愧不如。”　　　　沈曦刚想说话，就被一旁快步走过来的母亲按住了手。周氏扯了扯嘴皮子，似笑非笑道，“可当不起王妃这番话，小姑娘家家的心直口快，什么话都敢往外说。等王妃走了我定是要好好说说她，明明是想表明自个儿清清白白、无甚私情，换了那等不讲理之人还当她看不上王府呢。”　　　　这话夹枪带棒，说的庆王妃脸上好一阵青白交加，也不多留，带着一旁从始至终没抬过头的谢安安扬长而去，“既然妹妹不识好歹此事即作罢，须知我王府的侧妃那也得是勋贵人家，可不是那么好进的，难不成这心里还想者让霖哥儿等她三年不成？”　　　　“王府高贵，我沈家可攀不上，”周氏说着便端起了茶，示意面前两个碍事儿可以走了，交握的双手捏的指尖微微泛白，目光却始终没有看向面前这个曾经亲密无间的长姐。　　　　二十多年的情谊，一盏茶还没凉透的工夫，就散去了。　　　　周氏这心里的滋味儿当真是复杂难言。　　　　沈曦倒是屈了屈身子，她倒没有母亲那么多的感慨。对小姑娘而言，同庆王妃这个姨母的情谊远远比不上自小一块儿长大的二表哥，那个曾给自己在母亲面前打掩护、带着自己在上京城里四处逛的少年也是这个心思吗？　　　　沈曦不知道，不过知道与否也没有太大意义了。自家同庆王府的情谊算是散了，今后且过好自己吧。忍不住抱了抱一旁兀自发呆的母亲，声音软软的撒着娇，“母亲莫伤心，曦姐儿永远都和母亲在一起。”　　　　少女葱白的一双手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衣襟，温温热热，顺着衣襟传到了周氏的裙衫上，亦传到了她的心里。　　　　“母亲不会有事儿的，母亲还要看着曦姐儿出嫁，抱外孙呢。”动作轻柔的把女儿额头边儿上细碎的头发掩至耳边，周氏道，眼里带着许久不见得温和笑意，漆黑的瞳孔上清晰的映出了小女儿一边儿笑、一边儿擦眼泪的娇俏模样，“怎么了这是，还哭上了。”　　　　“才没有哭，”沈曦哭的抽抽噎噎，试图把身子转到另一边儿以挡住母亲的视线，“就是母亲笑的太好看了，我这心里高兴的很，才忍不住流眼泪的。”　　　　小姑娘的心思简单的很，只要母亲开心、只要爱她的她爱的那些人开心就够了，至于其他人，又有什么关系呢。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子，从前每每在自己遇到困难的时候都会出现的那个人，是否也就此消失于人海了呢？　　　　沈曦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看上去比前段时间沈醴特意寻给妹妹的小玉人儿还要来的美丽剔透，整个身子却是忍不住更深的往母亲那边儿靠去，往那个能给自己温暖的地方靠去。　　　　当天晚上再次接到纸条沈曦其实是不意外的，真正让她意外的是上面的落款--谢霖。　　　　这还真是前赴后继呢，沈曦轻笑一声，一股说不出的嘲讽在里头，随手就把纸条给撕碎扔了，就是从前那个人也没有让自己深夜出去见面的要求，这要是被人“不小心”撞到，孤男寡女的，她也只能进庆王府的门了。　　　　表哥，好像真的不一样了呢？　　　　沈曦心底滋味难言，就算不会如自己所想的那般被人发现，这大半夜叫人出去的事儿还当真不是从前的霖表哥能做出来的。就真的一点儿，都不替她着想的吗？　　　　纵然她爱看话本，也看了不少那些佳人才子夜半私奔的故事，但她也从未想过、也绝不允许自己回像书中人一般，为了那些字虚无飘渺的爱情抛弃嫁人、抛弃所有，父母是这个世上最爱自己的人，哥哥更是打小得了什么新鲜玩意儿就送到自己这儿来，更有这十几年的亲恩养恩在里头，因着四下无人，小姑娘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任凭里边儿闪过明晃晃的讽刺。　　　　“凝香去打水，这天儿也不早了，准备歇息吧。”　　　　凝香不由得愣了，之前瞅着小姐那副模样还以为当真要去赴约呢，心里已是暗暗盘算到时候派何人去知会夫人一声，没曾想的是小姐干脆利落的说不去了，要歇息，闻言向来淡定温柔的大丫鬟也忍不住露出了些许错愕。　　　　这傻呆呆的模样，沈曦没忍住，笑了出来，“还不快去？再发呆我就出去了哦。”　　　　淡定如凝香，这会儿对着小姐的调笑，也是忍不住红了脸，一扭身直接出去了，梳拢在背后的大辫子随着主人的动作一跳一跳的，活泼的很，看的沈曦忍不住微笑，连带着心里的郁气都散了不少。　　　　不过这事儿，倒是可以和母亲说一声，谁都能递个消息进来，这府里的治安也该好好整顿整顿了。　　　　夜凉如水，皎白的月光洒满了街道，青年长身玉立，泼了个透骨生凉。　　　　屋内，小姑娘睡的兀自安稳。　　　　人生已如此曲折，又何苦再生波澜？　　　　......　　　　第二天一大早，沈曦还在吃早饭，母亲身边儿的大丫鬟荔枝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断断续续的说着话，却因跑的急吐字不甚清晰。　　　　“不管是为了什么，你先歇口气儿，”沈曦道，命人给荔枝端了杯茶过来，“喝完喘口气儿再说，不急的。”　　　　荔枝摆摆手：“我说了，小姐可千万沉得住气。”　　　　“魏王世子来提亲了，夫人让小姐过去屏风后边看看呢。”　　　　闻言，沈曦握着汤匙的手一抖，一个没拿稳整个碗都落在了地上，剩的小半碗银耳蛋奶羹洒了一地，好不狼狈。小姑娘却是一言不发，似是呆住了一般，整个人都有些愣愣的。　　　　他，来提亲了？　　　　在整个上京城都道沈家落败、连嫡亲的姨母都不忘踩上一脚的时候来提亲了。　　　　沈曦忽的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