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的大殿被烛光照得通透,柔和的烛光从每一根金属柱子的表面折射回来,明灭不定的焰火跳动着,四周都笼罩着一片压抑的气息。空旷的大殿中央整整齐齐地排列着穿着黑色连帽长袍的人,宽大的衣帽遮住了他们的大半张脸,可以看到的只有他们轻微翕动的鼻翼。没有任何人说话,这样上百个人,竟是连呼吸的声音都微不可闻。 啪嗒。 静谧的空气颤动了一下,一声很清楚的脚步声让每个人的神经都紧了一紧,霎时间,就连呼吸的声音也停顿了。 啪嗒。 又是一声脚步声——有人来了,但所有人都低着头,丝毫不为之所动。 来者同样黑衣黑帽,宽大的帽兜遮住了他的脸,可以看见的只是一双薄唇,刀一般的锋利唇线僵硬地抿成一条生冷的直线,即便是这满殿暖黄色的烛光也不能削减他的凌厉半分。他从人群面前的高阶上缓步走来,最后站到了他们中领头站着的那个人面前,但即便就在咫尺之间,那人却恍若不觉般一动不动。 “你回来了。” 他靠近领头人贴近他的耳畔,眼眸垂下,视线掠过肩膀放在了地面上,声音轻得就像是不想让人听见一般。 夏幽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但是她感受到从他嘴边呼出的空气,冷得就像一块刚从冰窖拿出的冰,她下意识地想要闪避,但身子却被控制得很好,她一动不动地站着。 面前的这个男人,玄铁令的拥有者,这时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淡薄的唇线抿了抿略微勾出了一个弧度。 “你见到他了。不错,不错。” 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因此这两句连声的赞赏便传进了底下众玄铁令门人的耳里,这让他们的心里都起了不小的波澜。要知道玄铁令这届的门主素来不苟言笑,像这样连声夸人可是自打他十年前上任以来的第一次。 到底是什么让门主这样高兴?众人心里都闪过了一丝猜测的念头。 管九元确实感到非常高兴,可以说这是他十年以来头一次尝到喜悦的滋味,他从夏幽的身上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实在太熟悉了,这是他永远也不会认错的味道。 夏幽不动声色,对于管九元说的话,也不认同也不反驳,只是静静站着,就好像置身事外一样。不过如果可以的话,她确实很想置身事外。 只不过......管九元伸手抬起夏幽的下巴,他琉璃般清冷的眸子看向她墨汁一样浓稠的瞳孔,夏幽从中感觉到了冰雪的冷意,管九元看到的却是一团乱麻一般的黑色。 只看她的眼睛他就知道了——夏幽很犹豫,有什么东西动摇了她的信念,虽然那信念本身就是他强加给她的。 管九元很清楚这不是一种好征兆。 “他在哪?” 混乱的黑暗突然剧烈地涌动了一会儿,夏幽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当她自己意识到时眉头便皱得更深了。 她不应该有这样额外的情绪,夏幽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但她的喉咙却无法抑制地堵塞了,她觉得自己从心底里不愿意说出那个人的方向,但她还是开口了。 “仙宗。” 她听到自己说出了这两个字。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好像有一瞬间身体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但也就是一瞬间。她立刻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表现得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管九元微微一笑,向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开了。 虽然摄魂术的效用只维持了那么一瞬间,仙宗这个范围也确实有不小。但管九元十分自信,他马上就要找到那个人了。 清冷的山风从翠竹峰的山顶斜贯而下,吹动了半山腰上的一片茂密竹林,沙沙声响过,几片竹叶从半空中悠悠地飘了下来。 落下的竹叶有些失了水分的干瘪,但还保留了几分韧性,坐在竹林中打磨竹片的祖元风伸手捏住一片将要落在他肩头的竹叶,反复揉了几下把竹叶揉成了一条麻线。 “唉——” 稚嫩的童音用来发出这样一声怅然的叹息,不由让人心中疑惑。若是这竹林里还有其他人,肯定会奇怪这小小的胸膛里到底装着什么离愁别绪? 祖元风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竹简,视线却很散漫。他不关心他能不能成为一名炼器师,但自他来到外宗已经一年了,他的实力却几乎没有变化。 修意期。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看向竹简的眼神里竟然带了几分急迫。 沙沙。 没有起风,窸窣的声音却再一次在祖元风的耳边响起,祖元风无精打采地抬起头,萧斗才朝着他走来的脚步便顿了顿,接着就看见他咧开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就算两人认识了快两年,萧斗才在祖元风面前还是有些腼腆,尽管他比他高了一个头,但这个十一岁的男孩在祖元风面前还是表现得十分谦卑。 “小风,师姐让我带你过去。” 说明了来意,萧斗才便不说话了,能用师姐称呼而且两人都清楚的只有一个人,祖元风眨眨眼问道:“她有没有说什么事?” “嗯......”萧斗才仔细回忆了左小云和他说的每一个字,一张盛怒的脸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冷不防地打了个哆嗦。这细微的动作引起了祖元风的怀疑。 “怎么了?” “没......”萧斗才天生不会说谎,所以祖元风一看到他心虚地往旁边瞟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 “走吧。” 他不再追问,余光处瞄到萧斗才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心里暗觉好笑,面上便有些无奈。这左小云的坏脾气是真地把萧斗才吓坏了。但尽管萧斗才几次脚步匆匆地赶在祖元风前面后又垂头丧气地停了下来,祖元风却装作不知道他着急一样不急不缓地走着。 等他们走到左小云所在的别院时,左小云已经脸色已经阴得能滴出水了。惊惧的表情出现在萧斗才的脸上,他低下头想要躲开左小云的视线,然而左小云并没打算看他,她那两只愤怒得快要喷出火的眼睛死死地瞪住了祖元风。 祖元风侧过脸,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 呵。 左小云从胸腔里发出了一声冷笑,你还不高兴了? “师姐。” 清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从他急促的语气中可以听出他很着急。郭笑天一看到萧斗才的传信就立刻赶来了,尽管一路上他都在祈祷自己能及时赶到,但当他看清萧斗才身边站着的祖元风时,心里立刻咯噔一下。 完了。 他下意识地想撤,但脚步一顿后又马上想到自己毕竟还是祖元风的师叔,临阵逃脱太丢人了。所以尽管他也头皮发麻,还是讪笑着走上前道:“哎呀,师姐你怎么生这么大气啊?是不是这臭小子又不听话了,消消气消消气,我帮你教训他。气坏了身体多不好呀。” 以往遇到这种情况,都是由郭笑天简单惩戒一下祖元风了事,所以这次他也打算如法炮制。然而左小云却抬手轻轻挡了一下郭笑天,嘴角竟是向上弯了弯,朝郭笑天笑了笑。郭笑天打算拿教鞭的动作顿时僵住了,他突然觉得脑子里嗡鸣一片,心里一个劲地喊“这太不正常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股热浪突然唰地一下从他眼前闪过。 糟糕! 一团火焰轰地从郭笑天的掌心中涌出,他整个人扑在地上,左手奋力地向前伸出,而那团火焰死死地挡在了祖元风额前。 被郭笑天的手掌挡在另一侧的是一只吐着蛇信的火焰大蛇,它摇晃着身子,空洞的眼眶看着祖元风的方向,似乎不甘心被阻止,它上下摇摆着蛇头蠢蠢欲动地想要再次扑前去。 元力化形,竟然都到这种程度了? 一丝讶异掠过郭笑天的心头,接下来就是恐慌。因为他感觉到手上传来的热度正在逐渐升温,而那只火焰大蛇的躯体陡然凝实了几分! 修魄期。郭笑天的头上开始渗出汗水,师姐这次是铁了心地要教训祖元风,他再拦下去只怕要殃及池鱼了。但他又不能就这样脱身离开,为难之际他扭头看了一眼祖元风,这一看便是愣了愣。 只见祖元风紧紧地皱着眉,明明应该纯净无暇的眼睛里却不见丝毫的单纯或是恐惧,有的只是狂乱的暴戾,那暴戾化为实质,化为细腻的红丝从祖元风的瞳孔深处蠕动而上。 郭笑天突然觉得胸口很闷,好像有什么东西顶住了自己的喉咙,一种说不清楚的难受让他一时失去了力气,腿一软便跪伏在了地上,接着便开始剧烈地干呕起来。 那只神气十足的大蛇骤然扭曲起来失去了形状,接着便消失在了空气中,左小云的脸上虽然还是带着怒气,看向郭笑天的眼神里却多了几分担心,只不过碍于面子,她还不能立刻上前查看。 祖元风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左小云刚刚的那记攻击丝毫不留情面,且不说祖元风当时毫无准备,就算他有所准备挨上这么一击也要修养好几个月,左小云这种蛮横的态度让他感到愤怒。 接着......接着有那么几个瞬间,祖元风觉得自己的意识开始变得很模糊,他记不太清郭笑天是什么时候扑到他面前的,但他回过神来看到的就是郭笑天从自己面前倒下然后干呕。 “你没事吧?” 祖元风蹲下身子,伸出一只手帮郭笑天拍背给他顺气。郭笑天喘了几口气后呼吸也慢慢平稳下来,他第一时间扭过头去看祖元风的眼睛,但那双眼睛除了被他突然扭头吓了一跳的惊讶外,便是那还未消散的关心。 男孩的眼睛黑白分明,像水晶一般润泽,有光彩。 郭笑天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把刚刚的事归结为自己被吓到了所以才把倒映在祖元风眼里的火光看成了异像。 这场突发事件或多或少多消磨了左小云的火气,但当她看到郭笑天恢复如常后展开一张笑脸望向她时,她哼了一声把脸扭到了一边。 拒绝的意思非常明显。 别想了,这次你怎么劝都没用。 郭笑天尴尬地摸摸头,看向了同样一脸疑惑的祖元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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