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梁不周推推卓满棣的后背。  他复杂地望了她一眼,提起步子朝那个方向赶去,梁不周一刻不落地跟上。  梁不周的血在空气中摇摇欲坠,像风筝线,飘飘悠悠看着脆弱,却怎么也断不了,被什么贪婪地吞噬着吸收着,朝着那个未知的方向。  卓满棣的步子前所未有地快,他的眼色森冷,毫无疑问,要是此刻那妖魔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会毫不犹豫地把它的筋骨扯烂。  “别紧张。”  身后的梁不周少见地安慰了他一句话。    那丝线的路径千回百转,似乎是发觉他俩追着过来了,戏耍似的,一会儿朝着东,又一转头朝着西,来来回回几个回合,是人不被磨死也得气死。  卓满棣面上不显,但隐隐的焦躁还是透了出来。  “它太贪心了。”  梁不周少见地主动开口说话。  “……”  “明摆着我们追着它来,可它克制不住自己,喝了第一口血,就停不下来了。”  卓满棣扯出个没有温度的笑:“太贪心总得付出代价。”  他转身,执起梁不周另外一只手,手指顺着指缝滑进去,竟成了个十指相扣的姿态来。梁不周没什么感觉,只心道这人的手当真热的出奇。  脚下动作倒是没有落下,甚至还有愈发快的趋势。    这恼人的寻程兜兜转转,却还是有个终点。  然而血丝的尽头处并没有什么妖魔鬼怪。  顺着梁不周的血丝到达的,是一片地——她的血直直地没入那片土地中。  妖魔本就由地而生,它想来是住在地里的,倒是十分贴切。  卓满棣黑着脸伸手,正欲给她治个伤口,没想却又是被阻止:  “别,给逃了可就白忙活一场。”  卓满棣气的狠狠别开头,带着股猛劲儿蹲下身子,徒手掀开了那片血线沉没的泥土地!  “噗!”  一小股鲜血喷涌而出。    他继续扒拉开那土,血腥味的土屑翻涌在空气中。  一股,又一股,味道愈发浓郁,每一片被卓满棣扒开的土地下,居然都藏着块吐着鲜血的泉眼,饶是卓满棣这种见过些场子的,此刻心里也有点儿怪恶心。  那味道比先前重了十分百倍,梁不周用尽大半的力气屏住呼吸,眼神沉郁地望着那块地方。  卓满棣一块一块地掀开,到了最后,抛出一道风刃,一次性刮开大片土地。  见了他的动作,梁不周早有准备地朝着后头退上几丈——  血混合着腐烂的臭物从地里猛然爆开,卓满棣差点儿被_射_一脸,匆忙里竟倒着朝梁不周跑来,被姑娘还算细瘦的手臂一把接住,踉跄两下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  “这味道有点太大……”  他一会儿又是掐掐鼻子,一会儿又是大口朝着反方向疯狂地呼吸,把肺里不干净的东西都快速排出。  梁不周一直屏息,闻言偷偷吸了口,眉头一下子皱起来,和卓满棣一起换了几次气。  实在是臭极。好像尸体、血浆或是其他一些乌七八糟的污秽之物,通通都一锅乱炖,搅一块去了。  师父仨月没洗的袜子都没这臭。梁不周缩着眉头,唤起了回忆。那袜子还是从她床底下翻出来的。  回过神来,二人瞧见那开了口子的土地不知何时正缓缓合起来,梁不周的血线却还顽强支撑着。  卓满棣不顾她反对的眼神,一个手刀截断那血线,反手覆在她伤口上,愈合的光芒缓缓亮起:“小命重要,一会儿再继续。”  她一言不发地暼了他一眼。    卓满棣又是几个呼吸间,强迫自己适应了那股空气,一脸兴奋地凑上前,回头露出个得意却略显扭曲的笑:“走呗,咱俩继续,我倒要看看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那语气像是要扒了这地的皮。  梁不周忍不住扯着嘴角微笑,重新把目光投向那条正闭合的缝隙。  臭味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却也愈发的淡,她拔出刀,如电般极速刺入缝隙之间,狠狠向上一挑,土皮再次被她翻开。  那口子被打断吸血,又被重新撕裂,发出粘稠难辨的深沉怪叫,像是压低了无数倍的低吼,混杂着一口浓痰难以吐出的痛苦。  可他们二人不会怜悯这玩意儿。卓满棣面目狰狞地给自己的手裹上一层毒,朝着口子狠狠捅进去,丝毫不顾先前有多么嫌弃,一面捅一面扒拉,一面还念念叨叨:“败兴玩意,让老子好好瞧瞧你是个什么裹尸东西。”  裹尸倒是骂的巧,地皮裹着血液尸体,可不就是块大裹尸布吗?  梁不周没跟着骂,但动作一下一下又狠又准,一刺一挑都带着穿体狠劲,她吃不着饭,睡不着觉,工作完了还得打额外工,这些个愤怒都灌注在里头了。  被二人□□的土地挣扎着闭合,发出更加难以入耳的□□,在空旷的荒野上低低回响,抵抗的力道也在逐步加大,但显然无济于事。  它越是努力闭上它那张巨口,二人撕扯的动作也越是凶猛,远远看去像两个辛苦的农民在锄地。  然而也的确是锄地。他俩这次学到了,不往别处撕,只照着一个口子使劲挖,不过那股臭物的味儿已经在鼻腔适应到不能再适应,原本的难受也消失殆尽。    一面刨坑不停,土地的□□渐渐弱了下去。  仿佛下一秒就能挖到底,卓满棣手上动作愈发急促起来,那些液体却是越挖越少,直到后来,几乎仅仅是在挖土而已。  梁不周觉得有一丝不对。  可现下没什么别的办法,只能一路往下挖。  瞧瞧土坑,大约也有一人高,底部在黑夜里深不可见,卓满棣用天意朝着地步刨出些土皮,也不过是土皮而已,就仿佛那土里的妖魔已经溜之大吉,二人如今所做的不过白费功夫。  不一会儿,梁不周还是先停了动作。  她收起刀,刀本就不是用来挖土的工具,刀是用来杀人的,她不想让刀做不适合它的工作。  卓满棣喘了口气,停下了动作。如今鼻尖萦绕的空气和先前的干涩轻薄没什么不同,那股臭气已经完全闻不见。  就好像这儿从没有过什么怪土妖魔似的。    “真给溜了?”  卓满棣苦笑一下,拍拍手上零碎的土屑,青年干净的面庞此刻早已被尘土掩盖,狠狠吸了两口空气。  那股憋屈劲儿却丝毫没有得到发泄,郁郁地结在心头,难受得紧。  月明星稀,却连个助兴的鸟叫虫鸣都无,静得叫人心里发毛。  不大对。  梁不周这么想,复又皱皱眉头。  她张开嘴,提醒话语正欲从口中而出时,被来自脚下突然的失衡感遏制住——  “小梁!”  卓满棣一把捉住梁不周的手,尝试帮忙维持她突然失去的平衡。  梁不周一下子身体失重,踩不住个点,胡乱撞了撞,发觉脚下的泥土四处松散开来,根本踩不实,好不容易搭上块石头,再抬头时,竟发现卓满棣在她面前消失了身影,手紧紧扣着她的手腕,整个人被吸入那突然重新打开的裂缝之中!  原来这裂缝借着二人不察,竟是突然重新张开嘴,梁不周粗略一望,这一开,一下就是十米长,把卓满棣整个往里头吸。    这是什么背时天!饶是梁不周,也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老天。  她拔刀插在地皮上想稳住身体,可刚一平衡,那握着卓满棣的手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饶是她也实在抵抗不了,整条手臂又是麻又是痛。  在这时,大部分寻常人该甩脱出去了,可她偏死死拽着,愣是不放,只听卓满棣大吼一句:  “抓不住!你快走!”  那只有些老茧的手硬是从她纤细的手指里滑脱开去。  梁不周的眼睛反射性地瞪大,眼睁睁地看着卓满棣的手臂也从她的面前消失。  “——!”  她想也没想,身子一倒,跟着也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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