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夹青天,碧水流若兹。 斯水忽可尽,青天无到时。 行路便是如此,朝发暮宿,路如故,时间一长便分外磨人。 柳曲二人没经历过死里逃生的险境,于是,一离了御方城,他们就东看看西瞧瞧的,不好好赶路,硬是在天上飞出了个十八弯。 还满口都是道理:“你们不是说那妖僧一切靠腿吗?放心,他追不上来的。” 小柏树轻声说道:“他法号弘忍。”他两手合十,做出个和尚行礼的姿势来。 柳曲看了他一眼,轻笑了两声,改口道:“好,是弘忍和尚。” 看来那段时间,还是给他烙了印的。不管是好是坏,那个和尚在他心里有名字,有位置了。 柳曲搂着黄小仙,指点江山,吹的是天花乱坠。那完全是人世间说书的套路,看的出来他入世后从那学了不少的。 不管这招数是怎么来的,能哄住黄小仙就成。 女孩儿趴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说话,之前在一个地方待了好几年,近来又跟连轴转似的到了不少地方,对比很强烈,人间繁华可算迷了她的眼。 柳曲脸上挂着得意的笑,高高的抬起头,还朝后一仰一仰的。没灵石没洞府,嘿嘿,但咱有道侣,也算是一种意义上的人生赢家了。 他一撇头就看见了发呆的小榕树,他愣是没往下看一眼。真有点无欲无求的意味。 柳曲躲着小柏树,做了个怪怪的鬼脸。他挤弄着眼,想引起叶针的注意。 叶针也不理他,转头就载着小柏树往森林飞去。 魔渊大森林,这是它的名字。 对人修来说,那里深渊可没有树妖眼中的祥和,那是一片禁地,足以让大部分修士止步。 那深渊,也就是叶针他们原来说的悬崖,横贯整个森林,最深处黑黝黝的不见底,浅处就跟黄小仙的族地一样,气候宜人,适合居住。 叶针就是打算到那儿躲一阵。 发现叶针没有玩闹的心思,柳曲老老实实的跟在后头。 出门时晃晃悠悠,走走停停的,等到一个劲的往回赶了,才发现已经离家那么远了。 绕是叶针和柳曲都是结丹的修为,也是毫不停歇的飞了五天才见着魔渊森林的边。 就如柳曲所言,他们没碰上弘忍和尚,但这几天,廖蓝蓝也从未醒过,叶针绷着的脸越来越紧,柳曲也没了吊儿郎当的样子。 一入了森林,他们便化了原形,开始四处打探,魔渊太大,这处地方是他们从未涉及的。 柳曲向来是八面玲珑的,现在他却越来越焦急,天快黑了,夜晚的森林连他们也走不得,而这个时候大多数的花草已经不理他们了,根本打听不出什么。 他气急败坏的抽着脚下的地,激起一阵阵尘土,不光是糊了他自己一脸,旁边的叶针和黄小仙也没能避开。 黄小仙瞪了他一眼,把他的火憋在了心里。柳曲转了个头,又远远的朝身后抽过去。 正好抽在一棵本家的柳树旁边。 这可惹了事,天一黑,两边心情都不好,这一下差点就引起了群架。 平静的傍晚,吵嚷声便显得格外的大,对方妖多势重,叶针他们还是落了下风。 在别人地盘上惹了事,被一众愤怒的树妖捆绑到他们头儿面前。 没成想这倒不是件坏事。 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说着就是他们的领主。 跟一众小妖相比,梧桐修为高深,受阳光影响也小,至少还算客气的。 他先把小妖们劝了回去,温声细语的,倒是安排的紧紧有条。 回过头来梧桐看着叶针一行说道:“自处超然,处人蔼然;有事斩然,无事修然;得之淡然,失之泰然;思之坦然,为之善然。你们可懂?” 叶针虽然还是脸色紧绷,但也顺从的低下了头;柳曲也压抑着受天影响的暴躁脾气;就连黄小仙也站得笔直的,小柏树也郑重了不少。 面相长者,纵使是妖也知道尊敬。 嗯~尊敬,但再尊敬该听不懂也还是听不懂。 梧桐也看出来了,又道:“退一步天高地阔,让三分心平气和。”那姿态就差挂上一把胡子摸着了。 这个懂得,叶针最先反应过来,连忙点了点头。 说实在的,他们在别人地盘上惹得事,对方不追究,只是教育,这真是运气了。 “不必计较一时的长短,你们都是历练过的人了,这点道理也没懂吗?”那梧桐却没因为叶针的反应停下来,他睁开眼,盯着柳曲三个看去,似乎是非要他们说个答案。 难不成是柳曲刚刚惹到他了?叶针面含担忧看过去。 柳曲那小子虽然姿态恭敬,但脸上还多少带着些不耐烦的神色,这是作死啊。 他开始思索,怎么才能保下柳曲那条狗命。 叶针明白,要是梧桐想动手,他是抵挡不了的。 其他人更是指望不上,黄小仙和小柏树修为太低,抵制不住草木的本性,早就睡了过去。 “这是我的过错,没有管教好他,”叶针拱手道。 “能否看在事出有因的份上,饶他一回。”叶针只求他能看在柳曲还算友爱同辈的份上放他一马。 真是在狂刷好感度了,看着昏昏欲睡的柳曲,叶针咬牙切齿的。 哦,事出有因,是指的他们捧着那个小家伙吧。 现在的小辈啊,梧桐看了两眼,笑了起来,用枝条在叶针身上拍了拍:“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要他的命。” 那就够了,叶针并不想说什么。自找的能怪谁? “教训总要受些的,出门在外总不能只由你一个人撑着。” 说着,将柳曲绑了起来,可怜柳曲都没来得及反应,就动不了了,连嘴都没漏出来。 梧桐看似随意的往后一甩,就不见了影,叶针竖着耳朵听着,好似落得不远,又被索索的拖走了。 随便吧,真要是能□□好,那也是他得利。 一抬头,便看见梧桐树眯着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夜格外寂静,森林里头能见度不高,等月光穿过层层阻碍落下来,周围的树只有个黑洞洞的影子。 叶针有些心神不宁。 自从到了这,梧桐一直是处处为他们着想的模样,叶针不是原来的愣头青了,人修有不义之辈,妖里头也不一定没有。 之前他们接触的都修为不高,灵性是有,但到底比不上人心里的弯弯道道。 眼前这个可是老怪物了。 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它不像榕树那样枝繁叶茂,没有笼起整个领地,但它的香气,清淡优雅,处处弥漫。 梧桐自来就是高贵睿智的。 古书有言:“夫鹓鶵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 鹓鶵是古书上说的凤凰。它生在南海,飞往北海,却觉得只有梧桐才配得上让它栖身。 很是挑剔,也很有眼光。 梧桐在树妖中的地位就像是龙凤之于万兽,天生超然。梧桐与凤凰更算的上是相交,而不是青眼。 叶针也没想到,在这魔渊的边缘竟然长着一棵梧桐,虽然看着没有龙钟之态,但想想也知道,肯定是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怪物。 叶针仔细端详着,觉得老榕树不见是他的对手。 梧桐伸出枝条卷起了廖蓝蓝。 叶针回过神来,反射性的去拦。 可那看似慢腾腾的动作,他却连个边都碰不上。 梧桐慢悠悠的笑了:“怎么?你怕我对她做什么?” “小子不敢。”叶针缩回手,交相而握置于胸前,俯身便是一礼。 他对老榕树都没这么恭敬过。 梧桐一招手,便有一个树妖走上前来,端着廖蓝蓝那个有些脏兮兮的碗,走下了魔渊。 强!叶针在这个时候可不敢下崖去。 这时他反而放下心来,这片领地的实力比他们族地高出不少,犯不上算计。 对叶针来说,他对老榕树就像是孩童对父母,老榕树总是无怨无悔的付出,他也在一味的索取。他敢吵,敢闹,那是他心里头明白,不管怎么无理取闹,老榕树都会替他拾起烂摊子。同样,要是有人敢伤老榕树,叶针能去拼命。 这才是亲近,就如同是俗语说的:你养我小,我养你老。不必斤斤计较。 但对于梧桐呢? 甚至连远亲都搭不上。 帮与不帮全看情分。 梧桐开始表现得处处为他着想,过犹不及,叶针自然会猜疑。 现在看来,梧桐肯在这个时候伸手就是莫大的恩德。 所以自从廖蓝蓝被带走后,叶针就没问她去了哪。 在梧桐手里总比在他手里活命的机会大。 等了一会,叫他没反应,梧桐似笑非笑的说:“小子,你那脑瓜子转的很快嘛。” “你走吧,时间到了,自然放他们出来。”半闭着眼睛,主人家摆出了送客的意味。 叶针拽上半梦半醒的黄小仙和小柏树,退了出去。 轻悄悄的在两棵树中间挤了块空隙,得了暂时的安顿。叶针也闭上了眼,本以为会醒着到天亮,却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一觉醒了,甚是轻松,近来诸事都压在他脊梁上,他无人分担,只能自己硬扛着。 几年前,他也是个诸事不理的小霸王来着。 不过如今都过去了。 迎着清晨的朝阳,叶针舒展了枝桠,不用担心和尚来寻仇,不用记挂五梅子的伤,真是清净。 这清净也没平静多久,随着黄小仙和小柏树慢慢转醒,又是一波折腾。 黄小仙和小柏树也委屈了,一觉醒来,一个没了道侣,一个没了姐姐。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问叶针,去哪了?不知道。怎么样了?不知道。 能不急嘛! 要怪就怪叶针的不靠谱。趁着他面朝天空舒畅的迎接阳光与雨露,黄小仙和小柏树左打听右打听的下了崖。 初生牛犊不怕虎就是如此,可这不是他们族地的悬崖,任凭谁都能爬两个来回。 坠石落渊不闻声,水探千尺不见底。这才称得上是“渊”。 凭着一鼓作气两人开始是“蹭蹭”的往下爬,就怕叶针追来。 可惜他们想的有点多,直到两人力气衰竭,叶针也没见个影。 这时才觉得不好,已经没有力气爬回去了,往下还悠悠不见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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