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长廊,一大两小三个窈窕的身影,影影绰绰地映在洒满无数星子的墙壁上。 “月仙小姐天资聪颖,仅用一年便掌握了草木生生诀和寒露欺霜两门功法,令人望尘莫及。” “月神大人过奖了。都是父亲教的好。” 我甜甜的笑了下,心里生出一点小得意。这一年里我的阴阳术的确进步不小,也不枉我每晚同星魂那个小变态一起学习到深夜,时时担惊受怕。 小文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站在一旁,不发一语。 攸的,月神看向长廊尽头,神色不复同我讲话时的温和。小文与我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疑惑。紧随着月神的视线望去,便看到星魂出现在长廊拐角处。 虽然穿着最普通的弟子服,但丝毫无损他俊美的容颜和高贵的王者风度。肌肤如细瓷,头发如黑玉,双手自然下垂,举步间产生的气流带动衣摆轻轻飘扬,一路走来星辰为衬,像极了从九天而来的仙神。 唉,只可惜嘴角那邪魅不羁的弧度太过明显,生生破坏了不染纤尘的仙气,不像是从天上来的,倒像是去日天的。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无视三人之间噼啪作响的火星,我恶趣味地如是想。 “右护法贵人事忙,怎么有空在此闲谈?” 星魂把“右”字咬得极重,语调阴冷缠绵,像嘶嘶吐信的毒蛇,游走在猎物四周,等待时机发难。 因这恶意不是朝自己来的,感触故而不深,只感觉这厮说话忒毒,一开口就气得人牙痒痒。护法就护法,还要加个“右”。你是显摆自己是东皇太一钦定的左护法,地位压月神一头,专门恶心月神的吧! 可惜月神不吃星魂这一套,隔着三指眼纱神情冷漠,直接无视了他的挑衅。 地位权势靠的是实力,可不是口舌之争。 二人就这样静静对视,一时间空气略微凝固。 这时,一直充当背景板的小文开口了,语气轻快缓和了两人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仙儿修习阴阳术小成,得到东皇阁下赞许,月神同我正在恭贺月仙小姐呢。” 小文说话委实高明,此言一出,无形之中便化解了一场危机。只是这一下子,我立刻从吃瓜群众变成了在场的焦点。 我暗暗苦笑,只得捏着鼻子认了,谁叫我在一旁看戏呢。只是如果可以,我才不想介入他们三人的博弈。 一年过去,我也晓得星魂小文明明势如水火,却还选择联手的原因。 无论是上一辈的恩怨,还是对权势的渴望,注定了三人之间必有一场角逐。可就目前看,东君祭司之位空缺,月神在阴阳家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反观小文星魂,顶天也只能算得上是天赋出众的弟子。实力地位的悬殊,结盟就成了是万般无奈下的法子。只是不知,这样的平静能持续多久…… 一双杏眼眯成月牙,对星魂讨好地笑,只求他口下留情,不要把我怼的太惨:“星魂哥哥……” “嗤——”星魂不屑的嗤笑一声,“一年才掌握两门功法,而且做不到内化于心,你有哪一点可得意的” 不要把别人都想得和你一样有万中选一的天赋!是个人都和你比,你是要把人比到尘埃里吗? 尽管心里已经把星魂千刀万剐,脸上笑得依旧谄媚:“星魂哥哥说的对……” “知道错了,那还不和我走?” 星魂说完,也不管我是什么反应,拽着我的手腕便走,丝毫不理会月神小文的反应。 星魂总是这样,行事诡谲,让人难以揣度他的真实目的。 经过一年的相处,虽然还不能猜准星魂下一步要做什么,但我已经能淡定的接受他的一切不合常理的行为。毕竟变态的正常就是不正常。 无奈,匆忙向月神和小文表达歉意后,我就被星魂拖走了。 月神目送星魂二人离去,依旧注视着长廊的尽头,声音淡然悠远,“听说月仙小姐学习占星律已经初入门庭,天赋之高令我汗颜,想来祭司之位非月仙小姐莫属。” 小文笑容一滞,双手紧握成拳,过了半晌,才道:“仙儿她既有天赋,又很努力,能有这样的进步也是应当的。” 月神扫了她一眼,看小文艰难地维持着笑容,言不由衷口不对心的模样,眼中多了些不屑,只是掩藏在淡蓝眼纱下,难以被人察觉。 “你自己清楚就好。” 语毕,月神收敛神色,同星魂离去时相反的方向离去,步履间端庄优雅,尽显上位者的风姿。 自己的目的已然达到,不必多留。 类似这样的明争暗斗在阴阳家不过只是家常便饭而已,上至护法下到普通弟子,每一个人心里都藏了一盘算珠,无时无刻不在噼啪打着,谋算着,这也算是阴阳家所有人的一门必修课了吧。 此刻,小文并没有在练功房埋头苦练,反而提着一坛酒,不运轻功,缓步向后山顶走去。 不同于一般处草木蓊郁,后山顶上只有一株参天古木,地势开阔,站在山顶往下眺望,一览无余。白日里云海翻腾,观之心潮澎湃,夜晚皓月当空,银霜遍地,引人依依生情。总之,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好去处。 小文手摸树干,静静伫立许久,眼中无限追思。半晌,重重叹了一口气,拍开封泥,不知从何处取出一个玉杯,斟满一杯后,倒在树下,往复三次,口中低语: “父亲,母亲,不孝女小文来看你们了……” 书阁内 我正对照竹简上所书,一招一式掐指结印。火部功法一向以迅猛精强著称,同水木两部功法截然相反,所以初学时,招式起落间总是磕磕绊绊,不能流畅。 在阴阳家,一般弟子只需专精一门即可,但东皇太一却要求我五部功法都要学,不但要通,还要精。这也就意味着我要付出比常人多十倍百倍的辛苦。每次一想到这里,就深感道阻且长,“燚阳龙咒”好像又难了三分,让我苦不堪言。 星魂看完一段后,习惯性的抬头看月仙一眼,就看她一脸菜色,还在不停变换指法。真别说,这丫头噘嘴赌气的样子,瞧着还怪可怜的。 我对照着做了三遍还是不得要领,正想拍桌子,就感觉一道凌厉的气息将我包裹,下意识身体僵直。当我意识到是星魂时,旋即放松下来。 星魂从背后将我环住,双手对应握住我的手,耳边传来星魂略带调笑的话:“呵,像你这样,一辈子也学不会。” 嘲讽归嘲讽,星魂还是按着竹简上的顺序,扶着我的手,将每一招拆开,仔细调整我手上的姿势,遇到难点,还多解释几句。 因为东皇太一忙于派中诸事,抽出时间教我已是不易,要像这样一招一式的教导根本不可能,所以,星魂对我的指导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我虽迫于他的淫威叫他一声哥哥,但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会觉得他像我哥哥,会细心、温柔地教导我。 我正细细回味刚刚内力在身体中的运行路线,就感觉耳边传来一声温柔的低语,星魂呼出的热气喷洒在我耳边,感觉痒痒的: “你不想插手我和月神小文的纷争你想独善其身 ” 此言一出,恰似平地起惊雷,我慌忙一挣,想躲开他。只是星魂早有所料,双手紧紧扣住,将我扣在他怀里。星魂眼底闪着名为“危险”的暗芒,从上而下俯视我,逼迫我与他对视。 同眼中冷意相反,他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带着极致的温柔,两相对比令我汗毛倒竖,惊惧非常。 “你跑什么,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星魂玩味地挑起一边嘴角,品尝女孩的恐惧,“怎么,我说的不对 ” 我知晓星魂喜怒无常,以玩弄他人为乐,好享受他们的恐惧和绝望。我不敢说话,只是蜷在他臂弯下,尽量控制身体的颤抖,让自己抖得不是那么明显。 “我……不想和你们争什么,我只想活下来。” 女孩的恐惧显然取悦了星魂,唇上笑意更浓,“争不争你自己说了不算,选择只掌握在强者手中,你只能做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指尖摩挲女孩娇嫩的脸蛋,漫不经心道:“还是说,你想看我们斗得两败俱伤,你好坐收渔利” “我没有!”拿起案上的竹简狠狠向星魂脸上拍去。 这话委实诛心,若是让小文和月神听到,只怕与小文离心,月神第一个拿我开刀! 星魂一个干脆利索的腾挪从月仙身旁退开,翻身落在另一面桌案前,嘴角笑意不减,“这次这么容易就发火啊,看来我要离你更远些……” 话音未落,我手中竹简已经脱手而出,目标——星魂如花似玉的脸! 不为杀人的招式准头总是差些的。星魂头略略一偏,抬手将竹简稳稳抓在手中,抬眼看她,发现月仙已经收好东西出现在门口,对自己挥了挥拳:“就凭你刚才的话,我是不会对你道谢的!” 月仙说完撒腿便跑,一身白衣的她活像一只兔子,闪身消失于门外,可见轻功练得有多上心了。 明争暗逃净耍小聪明。 星魂凝神倾听,同一年前比,月仙行走之间声音已经几不可闻,这丫头,苦练轻功不会是为了逃命吧被自己的想法逗笑,欲起身,脑海中不知为何响起她刚刚的话: 我是不会对你道谢的! 你都这么说了不是明摆着谢我这肥羊,真是蠢够了。 且不提星魂还在书阁痛下苦功,我一路奔逃直到确定他不会追出来才停下,扶着墙面调整呼吸。感觉差不多了,正准备起身离去,就听见头上方响起一个人声: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此 ” 夜已深沉,就是落根针我也能听到,究竟是何人能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走到我身边! 不管是谁,我这布兜里装着四份竹简和一方砚台,势大力沉,就不信呼不死你丫的!手中的布兜狠狠向后上方甩去,布兜脱手,我才发现来人一袭黑袍,欲与夜色相融。 东皇太一 凉凉 这样的小打小闹东皇太一根本没放在眼里,右手不紧不慢抬起,停住时,布包恰好停在掌中,俯视面前的便宜女儿,无声发问: 这是要弑父? 我:“……” 这是一道送命题! 思前想后,我还是决定避而不答,假装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 “月仙见过父亲,”双膝微弯向东皇太一行礼,“女儿刚从书阁回来,正要回去休息。” 东皇颔首,不再纠缠刚才一事,“既是要回去,那便走吧。” 我的居所在西,东皇太一的寝殿——元极殿属东,一起 紧随在东皇太一身后,斟酌开口:“父亲要往何处去?” “占星台。” 这个回答让我有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经过一年相处,总觉得东皇太一虽然只是阴阳家的掌门,但比赵迁这个一国之君还要忙。 我停在门口,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把纠结了一路的话说了出来:“夜已深沉,万望父亲保重身体。” 东皇太一颔首,往占星台而去。 …… 一夜无话 当我赶到元极殿上早课时,东皇太一已坐在桌前等我了。 也不知他昨夜睡了没有,就算睡了恐怕也只是沾沾枕头。唉,看来当掌门不但是个技术活,还是个体力活。 早课时间不长,主要是讲解一些有关占星律的入门知识。另外除了一个时辰早课,还有下午一个时辰,晚上两个时辰。 什么谁说时间不长不要忘了还有五部功法和轻功哟~全部妥妥的自学哦~ “小文,为什么阴阳家没有桃花树?” 尽管我不愿意承认,但我的母妃,的确已经离开我一年了。 没错,永远的离开。 当我站在阴阳家向山下眺望,光秃秃的山峦被青绿覆盖,东风回转,万物复生。 我忽然想到赵王宫内那片娇艳无双的桃花林,想起在深红浅红间曼妙起舞的倾城身影,想起母妃最爱的桃花酥。 我忽然想做一些桃花酥,以祭奠母亲的在天之灵。只是做桃花酥不能没有桃花,所以只好来求教小文了。 小文食指抵在唇间,认真想了想,道:“我听母亲说阴阳家也是有桃树的,只不过在东皇阁下成为掌门后就命人全部伐去了。” “这样啊,那父亲为什么要把桃树都砍了” “这我就不清楚了,自古天意高难问,东皇阁下的想法岂是我可以揣测的。” 我颇为失望的点点头,看来只好另想办法了。 山下定是有桃花的,只是阴阳家弟子无令不得擅自离开阴阳家,难道要偷偷下山若是让东皇太一知道我私自下山,想必…… 脑中描绘出当时的情景,身体不由一颤,不不不,没有什么想必。 小文见我甚是为难,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隐去母妃和我的身世,我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小文听后细细思索一番,道:“若做桃花酥的话,阴阳家也不是找不到。” “真哒!” 见我这么高兴,小文也跟着微笑,“自然,在后山有一居所,那里种着两株桃树,上面开的花足够你用了。” 后山我脱口而出:“那不是楚贤居” “你知道?” 这下子换小文吃惊了。 “星魂是被父亲和我救回来的你记得吧,其实那时是父亲想带我去楚贤居,只不过碰上了星魂而已。” 小文见微知著,已经猜到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温婉的笑容添上一分苦涩,“东皇阁下可真疼你……” 略带酸酸的语气让我有点不舒服,不由出声:“小文……” 小文心里“咯噔”一下,再说话已是同平常无异。 “我没事,只是看你同东皇阁下关系这般好,让我想起我的母亲了。”说着,眉眼间有痛苦流露,似追忆,似缅怀。 “对不起,我让你想起伤心事了。”我连声道歉,暗自责怪自己心眼小,惹小文不开心。 “没关系的,我们是朋友嘛。”小文大度地笑了笑,牵起我的手,道:“你快些去楚贤居吧,南公和蔼可亲,最好说话了。” 我点点头,与小文作别,运起轻功向山后飞去。 “谢谢你小文,等我摘到桃花回来也给你做一份!” “好,我等你。” 不知为什么,今天的小文总觉得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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