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方铎安死了，竟还是被姜烨所杀？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反反复复的只有这么一句话。　　阿古的哭声由远及近，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跟着颤抖:“那天夜里，我晕过去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捉住她的手腕，迫使阿古看着我的眼睛，又追问她:“当夜落钥，方铎安不是已经出宫了吗？”　　这会儿，我已经能渐渐理顺了思路。最先想到的是菡珠下药那晚，方铎安跪在朝良殿外的情形。可事后，姜烨想大事化无已然警告过他，根本就没有必要再因此事而杀人泄恨。　　“你中毒昏倒后我真被吓坏了，怎么叫也叫不醒你……”阿古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唤回了我的思绪。　　我替她拭掉眼角的泪珠，只见阿古愤恨的瞥了一眼窗外继续说:“都怪荷华，她听见声音进来后就不许我再接近你。再后来，再后来殿下就来了……”　　阿古抬眼看着我，委屈的哭诉:“他当时看我的那个样子，像要杀人似的……”　　我摸摸阿古的脑袋，知道她那会儿八成是被吓坏了，姜烨就算要杀人也会笑眯眯的暗箭伤人，他还得留着仁慈的模样博美名呢。　　“然后呢？”　　“然后殿下就传了太医院守值的人，才知道你是中毒了。”　　阿古喃喃着回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又抽搭了一声:“阿古一直在殿外跪着，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后来殿下就下令搜查章华台，在我的房里找出来一堆乱七八糟的香料……”　　“可是，阿古根本就没有见过那些东西啊”，她扬起头看着我，见我点点头才勉强一笑:“但殿下根本就不听我分辨，派人把我带到了朝良殿。”　　我静静听着她的话，不禁问道:“那方铎安又是怎么死的？”　　阿古瞪着一双泪水朦胧的眼睛，喏着唇:“我也不知道……那晚殿下让人把我带到庭院里时，铎安已经死了。殿下他，他正站在那里的拭剑，那剑上全是血……一滴一滴的就落在我面前！”　　她恍恍惚惚的样子，看的我心里难受，我叹口气，豆蔻年华的小姑娘第一次有了喜欢的人，还没来得及相告就眼见着那人同自己死别。　　换了我，估计会疯掉。　　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好握住了阿古冰凉的手:“这么说来，你也并未见着殿下杀他，对吗？”　　无论是出于何等考虑，我都不想阿古记恨姜烨。她从来都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今天又差点被姜烨掐死，我是真的怕阿古做出来什么傻事。　　“小姐，你一定很喜欢太子吧？”　　阿古垂眸问我，语调里满是忧凉:“如果有一天你不能爱他了，隔着千山万水再也见不到他了。那时候会不会很难过？”　　我愣住，根本不敢细思。这样的念头才起，心口便迸发出密密麻麻的疼，像被极细的的银丝切入皮肤，乍时看不见伤口，可只有我自己知道心肺上全是被撕裂的痕迹。　　“怎么会？”我觉得，自己仿佛隐隐约约抓住了什么，又什么都没抓住。　　半晌了才终于能找到自己的声音，我扯出来一个苦笑，摇了摇头:　　“别说隔着千山万水了，我连皇宫都出不得又怎么会见不到他呢？不过，若是有一天我去了冷宫，倒真是会见不得。”　　此时，我也只当阿古是伤情太过而说出来的话，未及深思一点。直到它终于应验的那一天，我才知道自己竟是愚钝至此。　　“不会的……”阿古豁然抬头，含着泪的眸子亮晶晶的，声音清亮:“阿古不会让你有那一天的，如果真有……”　　她回握住我掌心的力道倏地加重，我的心也跟着一沉，听她说的慷锵有力:“那么，阿古就带你走！”　　我笑起来，忍不住湿了眼眶。　　不管是在李家还是皇宫，阿古说过许多次类似的话。我每每受了委屈，她都说要带我离开。可守卫森严的皇城，她一介弱质女流又如何带我离开？我感念的，也不过是她的这番情真意浓。　　“你要信我！”许是见我并没有当真，阿古都有些急了，声音大了许多。　　但她这次却懂得隔墙有耳的道理，又是警醒地瞥了一眼门外，这才悄悄附上我的耳朵:“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能带你离开的”。　　“嗯！”我忍住笑意，佯装严肃脸:“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定会告诉阿古。”　　阿古终于止住了哭声，破涕为笑。　　我伸手替她撇开濡湿在鬓角的碎发，笑笑:“咱们这就回章华台去，好不好？”　　“好啊！”到底还是个孩子心性，阿古一听可以回章华台了立刻眉开眼笑，扬起脸颊望着我。　　我恰好瞧见了她脖子上的一圈淤青，触目惊心的样子，不由地抚上去问她:“还疼吗？”　　阿古突然又撇下嘴角，摇了摇头:“不疼了。可是，殿下才不会让我回章华台，他也要杀我！”　　我怕她又想起方铎安再伤心，连忙将她拉起来，一边又岔开了话:“有我在呢，阿古不用怕”。　　彼时已是一片夜色深迷，初春的风还有些凉。我带着阿古才踏出门槛，就见荷华正抱了火红的斗篷站在庭院中，脸颊上是被吹出的一团青白色。　　“怎么不在背风处等着？”我皱皱眉，接过斗篷披在她肩头:“我不冷，你先替我披着吧……”　　“奴婢不冷的！”初时，荷华还有些呆愣。突然瞥见自己肩上的斗篷，飞快退开一步躬下身:“谢太子妃，奴婢真的不冷……”　　我叹口气，“是不冷还是不敢？”　　“奴婢不冷……”荷华垂着头，我看不见她的神色也听不出来她话里的情绪，遂点点头不再坚持。　　“不识好歹”，阿古冷眼瞅着冷哼一声，“娘娘就算对她再好也没用，捂不热的人心，只会吃里扒外！”　　“阿古！”我出言打断她的话，揉着额角突突的疼。心里想着等回了章华台，我必须要好好教导她了，阿古这样到处得罪人的脾气再不改改，迟早会出大事。　　“去给荷华道歉”，我盯着她。阿古还是不服气，哼哼唧唧的不开口。　　“太子妃严重了，阿古姑娘对奴婢许是有些误会。”荷华讪讪的，“假以时日，日久见了人心，阿古姑娘自然会知奴婢的忠心！”　　荷华善解人意的一番话很能解围，可我铁了心要打压一下阿古的臭毛病，就不由分说的厉声开口:“你打伤荷华这事可是真？你出手伤人，如今说句道歉的话也这么难吗？”　　“我又不是故意的！”阿古闻言立刻蹦出来几滴泪珠子，委屈巴巴的哭了:“还不是担心你嘛……”　　我头疼，揉着额角有点无奈。我既深知阿古的脾性，阿古又何尝不知我的软肋。　　“阿古姐姐不是故意的，奴婢已经知道了”。荷华连忙摆摆手，走上前握住阿古的手，点点头:“我不怪你的……”　　阿古甩开她的手，小声咕哝道:“谁是你姐姐啊，我可没这么大的妹妹……”　　荷华的脸上一贯的没什么表情，我却尴尬的很，掩住唇低咳两声当做没听见。　　“太子妃着凉了吗？”荷华闻声，才要替我披上斗篷却被阿古一把夺过来，气哼哼的:“不用你管！”　　哎。我叹口气瞪她一眼，阿古缩缩脖子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这儿，站在连廊下看管阿古的小太监正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其实，自我带着阿古踏出门槛时，我就已经瞥见跑出去一个通风报信了。这不等了大半晌了也不见姜烨回来，可见礼部的人并不好对付。　　一路走回章华台，阿古已经饿的前心贴后背。我笑看着她吃下一碗粥又就着几样素菜吞掉一笼小包子，连忙打住她:“大晚上的吃这么多，别再积食了难受。”　　阿古嘟嘟嘴，“殿下太小气了，只给我吃白粥，连块儿肉都没有！”　　“我知道啦……”我说着捏捏她肉乎乎的脸颊，“阿古都瘦了”。　　等着阿古吃饱了呼呼睡着，我守在她身边帮她掖好了被角，这才有功夫细细思索发生的这些事。　　轻步走出阿古的房间，我招手唤来两个小宫女守着，一方面是怕她夜里再做噩梦哭起来，另一方面也有看住她的意思。　　夜幕下的东宫寂静无声，我起身系好斗篷将自己兜头罩起来，朝着朝良殿走去。　　随着脚步缓缓移动的，不过是一盏羊角宫灯。青石板上的黑影越拉越长，而我想问姜烨的话又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