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晅仪殿,我奔至渠丘於案前跪地稽首,“乞请陛下许我与表哥相见。”

“沈攸祯?”渠丘於似意料之外,笑道,“不是梁氏?”

他应当还活着。

我再稽首,紧咬了唇,终逼得自己落了泪,“请陛下许我与表哥相见。”

听渠丘於站起,至他的袍幅现于眼前,他抬起我的脸目光森冷,却是笑道,“大家女子,竟有这般掌力。”

唇角稍稍一动便牵了面颊撕扯的痛,我侧过脸躲开他的手,“是我辜负她,她只给我两掌已是留情。”

膝行后退一步,我仍是稽首,“我想见表哥,乞陛下恩准。”

“见了他,你说什么?”

渠丘於又是走到我身前,伸手扶过我的手臂。我顺势站起,再退了三步,“我不知。”

他看着我,仍是那般我猜不透的目光,扫一眼我的身后,“朕许你一刻去送他一程,或许来世他还认得你。”

只知耳中有鸣音刺得脑后生疼,他似又说了什么,我却听不到。

他再度到我面前,手掌覆在我的面颊,那刺痛激得我蓦然清醒,他只是笑,“再不去,便当真要下一世了。”

往谨德殿去时已清过的路又落了一层雪,沈攸祯跪在雪地中,他的肩上一尺,已落着一柄长刀。

“放开他!”

我骤然迸出的嘶喊终令那个军士停了手,口中浸入了咸涩的味道,我奔到他身前回身挡在他身前跪下,“陛下,求你放了他!”

渠丘於立于丈许之外,我看着他,已无力揣度他的用意。

我只能拼尽全力保住沈攸祯的性命。

膝行至他的身后解开他的束缚,军士来挡,我怒喝过去,“让开!”

绕回时已软在他的身侧,我紧握住他的左臂重重喘息,“你做了什么?他为何要杀你!”

沈攸祯定定看我,蓦然移过眼,仍是不语。

我摇着他低喊,“你说!你做了什么!”

渠丘於沉声冷笑,“沈攸祯,可愿教习皇子。”

心头一轻,我更紧了眉,“你还没有应下?”我倏然扑进他的怀中低泣,“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如何能活下去。”

他遽然大力挣开我,目光自我面上掠过,硬冷了声,“沈氏的名望不能断送在我手中。”

“名望重过性命么!”我忍回了低泣,仍握回他的腕,急道,“你说过我出宫了你便会给我名分,我不再求名分,只要你活着,我不敢与嫂嫂相争!”

从未见过沈攸祯有这般鄙夷的笑容,他挥落了我的手,“甄昀,你离间我与阿宛的手段我已尽知,只悔我当日受你蛊惑心志迷乱,竟错怪了阿宛。”

我怔怔看着他,心中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沈攸祯厌嫌看我,“来世不要再来纠缠。”

我与他相视,他的眼神这般真切。

还有来世么?来世会有今生这般苦难么?膝间寒意刺骨,若不是渠丘於,我与他岂会受这般苦楚。若不是渠丘於,霍鄣大业已成。不止是渠丘於,还有那个容他入中土的祸首!

而此时,渠丘於却安然站在那里,我只能拼尽心力博得他的信任去救沈攸祯。

我不须再掩示恨意,或许我的眼神真的狠戾至极,沈攸祯蓦然错开目光。

“好。”我拊掌轻笑,“你恨我便会记得我,这十几年总不算错付。”

我撑着地,两度用力方能站得起,双脚却已不知冷暖。

垂眸看着掌心的脏污雪水,我只冷笑,“不会有人知晓你死在这里,更不会有人去赞许你的峻节。沈子欲以性命换气节也罢,”雪粒击在面上隐隐发疼,我拨去颊边的碎发,“只是尔妻梁氏尚在宫中,你若肯与我说一句真话,或许我能保全她的性命。”

“不必,我死后阿宛不会独生。”沈攸祯亦站起,他的面色已青白,“纵使拘了沈氏全族,我亦不从。”

沈攸祯一步逼上前,切齿低喝,“我只问你,阿宛的孩子是不是你的恶行?”

雪水仿佛已凝成冰刺入肌肤,双腿僵沉动不得,我迎着他的目光,冷笑道,“你已信了她,又何需再来问我。”

面颊又受过一掌,沈攸祯的手力不轻,方才受梁宛掌掴咬破的伤口仿佛更大了,口中血气愈重。

沈攸祯这一掌虽重,但也只消偏一偏头便能躲过的。抬眼见他的眼中有不忍,我迅疾挥手,手掌在他面上寸许时停住,讥笑道,“你们夫妇可是同心,落掌也在一处。”

我收回手抚一抚面颊,轻笑不止,“你从来只是信她,你从未真正信过我。是了,我出身不及她,容貌不及她,才学更不及她,我从来不能如她一般与你心意相通。你待我从来都只是怜悯罢了,我竟以为是真情意。”

直至转过半身,脚下终于能动了。我伏拜于地,看着自己的眼泪融了雪,“乞陛下恩旨,立斩沈攸祯。”

渠丘於只是浅淡道,“沈攸祯,明日午时回朕,愿否教习皇子。若不愿,朕亦不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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