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令月在寒月苑用过晚饭,就直接留下来就寝。    因为白日里在郊区坐了一天,她累的不行,便早早的收拾好上了床。    春景躺在她身边,却怎么都无法入眠。    他躺在床上,手里紧紧的抓着赵令月的一缕头发,可越是这样越觉得心空。头发太滑了,攥在手心仿若无物。    他想要靠近她,却又害怕被她发现他一直睡不着的事情。    春景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努力的调整呼吸,紧闭眼睛,装成一副安然入睡的模样。    夜深人静,滋生心魔。    想到以前、想到现在、想到未来,似乎没有一样是光明的。    他这段时日刻意不去想这些,就安安生生的跟她过平淡的日子,可是总觉得不踏实。这样的日子就仿佛是偷来的,攥在手心不安,扔掉不舍,假装它是自己的又太卑劣。    这样的情绪搅动的心神俱疲。    而独属于她身上的淡淡幽香、清浅的呼吸声,无一不让他的内心更脆弱,心口就像是有一个窟窿,怎么填都填不满。    夜风吹的竹影摇曳,今日是十五,明亮的月光把竹影映照在窗纱上,摇摆不定。    赵令月是被一声叹息惊醒的。    她迷迷糊糊,侧耳去听,果然又听到一声细微的叹气。    这三更半夜的他不睡觉?他是不是睡不着呀?这个想法让赵令月脑袋瞬间清醒,他本来就睡眠不好,今天又忽然问她驸马的事儿,是有心事吧。    “春景?”    赵令月起身,手肘支撑着身子,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在他的耳旁。    春景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似乎睡的很好。    可赵令月还是察觉到了他在装睡,他睡着的时候嘴角是微微向下的,而现在刻意的勾着向上的弧度。不过他既然不想让她看出来,那她也就看不出来。    她轻轻的推他。    “醒醒,春景,我做噩梦了。”    果然这一推,他才睁开眼睛,装作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    “怎么了?”    “我刚才做噩梦了,梦里一群人在追杀我,我被吓醒了。”    “梦都是反的,没事的。”他轻轻的揽着她的肩膀,轻声细语的安慰着她,让人完全看不出他刚刚还在叹息。    赵令月也不点明,她伏身躺在他的左胸上,可以清晰的听到他规律的心跳声。    “咱们说说话吧,我不想睡觉了。”    “说什么?”春景好脾气的问道。    赵令月东扯西扯的扯了半天,都是挑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说。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倒是让这静谧的夜更生动些。    她压在他的胸口上,没让他觉得沉重,反而让他卸下了心口的大石头。    赵令月话音一转,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你今天怎么忽然想到问我驸马的事情?”    “没什么,忽然想到就问了。”    赵令月心里知道这绝非偶然,然而也不会直愣愣的指出来。    “我没骗你,我真的没有想过驸马的事情,以前陛下给我赐婚,我就是觉得赵柳镇恶心,从没想过要跟他成亲。至于以后怎样?我有你陪着就很好。”    春景沉默片刻,问道:“在殿下眼中,我是什么?”    上次在太学的课堂之上,曾有学生问过赵令月这个问题,当时赵令月的回答是“小时候的玩伴”。可是这话不能拿来糊弄春景。    赵令月不答反问:“你想我把你看成什么?”    春景一双眼睛落在竹影婆娑的窗纱上,有些空。    “我不知道。”    其实赵令月也不知道,她只是想把他留在身边,却从未想过把他看成什么。    不是驸马,因为在她眼中,驸马充满了联姻的味道。也不是面首,她不会那么轻贱他。更非朋友,她对朋友的界定向来明确。    “春景,等我忙完这一阵,咱们出去转一转,脱离京城这个大环境,也许就什么都能知道了。”    这话听上去是妥协,其实却充满了逃避的味道。    春景问出“我在你眼中是什么”这样的问题已经是极限,再深究他不敢,不是害怕赵令月的反应,而是怕自己入了魔障。    赵令月陪着春景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天蒙蒙亮,才又睡了一会儿。    第二天,春景的情绪看上去要稍微好一些。    赵令月其实知道他还有心事,可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沟通,也没有时间慢慢磨。    眼下她确实太忙。    礼部的事情虽然已经做的差不多,可她得天天去应卯。为了打消掉女帝想让她去夏国联姻的念头,她又必须让自己迅速强大起来。    一年多的闲置已经让她的地位岌岌可危。    赵令月说:“下午咱们去一趟荣华长帝姬的府上。”    听到荣华长帝姬的名字,春景心中一颤,他不知道赵令月到底是查到了什么程度。她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一无所知。    他不动声色:“好。”    赵令月说:“昨日我答应了周梦真,如果他赢得比赛,我就亲自把白玉送到他家里去。”    春景其实已经习惯失去,所以对什么东西都不会太上心,唯独这只小猫,他经常不离手。忽然听赵令月这么说,心里有一丝不舍,然而却也没说什么。    “好。”    赵令月却还是捕捉到了他片刻的停顿,于是忙解释。    “我说送到他家里,又没说留在他家,咱们就把白玉带过去给他看看,再抱回来。正好也好久都没有拜访皇姨母了,咱们就当是溜达溜达。”    听赵令月并不打算把白玉给周梦真,春景竟然送了口气。    “殿下快走吧,要迟到了。”    确实时候不早了,赵令月却对去礼部应卯有些意兴阑珊。    “我好困,昨儿跟你说话一时间忘记了时辰,现在头都是懵的。要不干脆翘班不去好了。”    赵令月难得这样嘀嘀咕咕的抱怨,这样看上去才像是十七八岁的女孩。    春景轻笑,不自觉的带出几分温柔。    “殿下还是去吧,都已经收拾好了。”    赵令月挑眉,今天他竟然扮演起来贤良淑德识大体的皇后角色,而非逢迎献媚八面玲珑的奸妃。    说翘班这种话到底是玩笑话,她还是兢兢业业的去了礼部。    在礼部鸡毛蒜皮一上午自不必表。    中午从礼部出来,赵令月直奔刘青岭府上。    刘青岭也是刚从外面回来,两人正好在刘府的大门口撞了个正着,一起进的门。    赵令月问:“你这大晌午的跑哪儿去了?”    刘青岭“嘿”了一声,面露不快:“别提这个茬了,一提我就生气。你还记得万花楼那个红芍吗?”  赵令月回想了下:“折腰舞跳得特别好的那个小芍药?”    “就是她。我已经包了她小半年,原本打算这几天就给她赎身接回府,谁成想今儿早晨一去,才得知豫郡王把人给弄回府了。”    孔柳镇瘸了腿也不改风流本色,也是坚韧。    至于为何会选小芍药。两人心里明镜一样,这是孔柳镇给赵令月身边的人找不痛快呢。孔柳镇不敢动手收拾赵令月,但也不甘心什么都不做。    不过这不痛快似乎也没找对。    像小芍药那种的,刘青岭身边没有十个八个,也有三个五个。她被抢走,刘青岭最多不过有些惋惜。    果不其然,刘青岭也没多说,转而问道:“你大晌午的过来找我有什么事?”    赵令月忙敛了敛神色,说起了正经事。    “你帮我散布一个谣言出去。就说陛下打算让我跟凉王李岳和亲,明珠皇姐正在撺掇此事,她想借此机会与李岳结盟。”    刘青岭一时听的有些糊涂:“你这是想干什么?”    “我就是想让所有觉得有利可图的人,都变成无利可图。”    赵令月冷静的把前因后果说给了刘青岭听,包括她十分富有个人色彩的关于各方意图的猜测。也包括跟赵明珠的嫌隙。    刘青岭听后却反倒是高兴了起来。    “我早就说过你这样给人家卖命不行,看看,出事儿了吧?要我说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自己去争帝位算了。”    赵令月送给刘青岭一个白眼,他的脑袋除了美人就装不下别的。    “这会儿明珠皇姐和五皇兄正打得火热,陛下又抬举废太子。水这么混,你让我这双干净的鞋子一脚踩进去,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呢嘛。”    赵令月虽然拒绝的意思表露的十分明确,然而刘青岭却听出几分不一样的味道来。    以前但凡是提到争权夺位这种话题,赵令月都是: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但是今天她答的很含糊。    刘青岭一双桃花眼笑得贼兮兮的。    “行呀,你就放心吧,事情我肯定给你办的妥妥帖帖。我保证不出十天,整个朝堂都知道陛下想让你和亲,容亲王在撮合此事。”    赵令月对刘青岭的办事能力还是放心的,她想了下,又多说了一句。    “以后容亲王若是有事求到你头上,你不要答应她,把她支到我这里来。”    这话一出,赵令月心里轰隆一下,那是一种信任的崩塌,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酸涩。有些步子,终究是踏出去了。    刘青岭乐呵呵:“那肯定行呀,我帮容亲王本来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要不要我去知会吴崧一声?”    “不用,我自己会跟他说。”    刘青岭挑眉。    赵令月从刘府离开直接就回了自己的王府,她接上春景就直奔荣华长帝姬的帝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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