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病

“所以呢，你其实已经不记得你当时说过什么了吧？”黄柏樵的手微微的有些抖，盘子互相磕碰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他只好先放下手里的盘子，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我当时以为你是因为看到了许晋，旧情难忘，才想要和我分开，所以我自己把自己的想法往这方面引，但是，其实你并没有这样说过，你只是顺着我的话才说是的，你当时其实是因为别的事情要和我分手的吧？”　　叶灵贝觉得黄柏樵的话击的她有点儿站不住，她靠在餐桌上，黄柏樵说完的时候，她已经轻轻的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这样，似乎可以让自己的情绪稍微稳定一点儿，不至于马上失控。　　黄柏樵扭过身看着叶灵贝，追问，“你当时是因为什么事情一定要和我分手？”　　叶灵贝看不得黄柏樵期盼而又急切的眼神，她下意识的躲闪，微微的低下了头，垂下上眼睑，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稳稳的盖住她滴溜溜转着的点漆般的眸子，也盖住了她的慌张和惶恐。黄柏樵的追问余音尚在，叶灵贝的避而不答徒然让气氛又陷入了一种阴晦难堪的境地。　　黄柏樵继续说，“后来的这几年里，我反反复复的想那天的事情，起初我想到的是你那天去医院检查，你当时的肠胃不适，经常性呕吐可能是胃部的某种严重的病变，你可能出于不想以后令我难过，所以宁可当时让我伤心。”黄柏樵不易查觉的轻叹了一下，“我想到这个原因的时候几乎要疯了，拼命的找你，我希望就算是那种情况，我也可以一直陪伴在你左右。不过，以你后来这几年的情况来看，我当时的猜测应该是错的！”　　“你是这样想的啊！”叶灵贝嘲弄的问，“你为什么不怀疑我当时是怀孕了呢？”　　黄柏樵听完脸色顿时五彩缤纷起来，他嗫喏着垂死挣扎般的回答，“我们当时做了防护的，你怎么会。。。”黄柏樵看到叶灵贝苦涩的笑，支支吾吾的问，“你当时怀疑自己怀孕了？所以，你去看的是妇产科？”　　叶灵贝突然笑了起来，虽然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但是她还是越笑越激动，到后来，她的笑听起来那么乖戾，再听就已经是压抑的哭声了。黄柏樵没有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突然面对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手足无措起来。他呆了片刻，快速的打开水冲干净手上的洗洁精泡沫，一时找不到擦手巾，就顺手在自己的羊绒西裤上擦了一下，然后快步走到叶灵贝身边。叶灵贝右臂弯曲着搭在餐桌上，左臂搭在右臂上，脸埋在双臂里，全身都在抖动着。黄柏樵看着她颤抖的肩膀，心疼极了，想伸手去搂叶灵贝，但是又怕她不愿意，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弯下腰，轻轻的从侧后面搂住她。　　叶灵贝感觉到黄柏樵的体温，她突然坐直身体，黄柏樵一惊，又手忙脚乱的放开她。叶灵贝抬起头，泪水洗过的面部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而漆黑的眼眸四周布满了血丝，黄柏樵慌乱的半蹲在叶灵贝面前，伸手去抹掉叶灵贝脸颊上不断滑落的泪水，叶灵贝也没有阻止他，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良久，黄柏樵才困难的张了张嘴，他断断续续的说着“对不起”，他再抬头的时候眼睛也已经红了。黄柏樵哽咽着说，“我之前想过很多次，你如果知道了这件事的反应，但是都不是你当时那样冷静的样子！那天之后，我也想过你是不是知道这件事了，但是，我想到你当时的反应，就一直心存侥幸的觉得应该不是。。。”　　“为什么不告诉我？”叶灵贝止住了哭泣，看似平静的问。　　“我害怕。。。”　　“害怕？”叶灵贝不解的看着他，“怕什么？”　　“我怕你会怪我。。。我在家属同意书上替你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我怕你恨我。。。”　　“恨你？”叶灵贝在嘴里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轻轻的摇了摇头，苦笑道，“恨你什么？我为什么要恨你？”　　“我，我签了这个字，所以你才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如果，如果我。。。”　　“如果你不签，我大概当时就失去活下去的权利了吧？”　　黄柏樵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可以说什么。　　“如果说这件事上有人犯了错，有人要负责，那也是我自己，你。。。”叶灵贝停顿了一下，有些伤感的说，“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　　“所以，事情发生后，你那么着意的温柔相待是因为你内疚，你怕将来我知道了真相会记恨你，所以提前下功夫，希望我知道真相的时候念及你当时的表现不要迁怒于你！”　　“也不完全是，我是真的觉得，一个女孩子在那个时候很需要有人关心安慰给你力量！”　　“谢谢！”叶灵贝由衷的感谢，但是跟着又质问道，“就算当时你不方便说，可是你事后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黄柏樵沉默片刻，斟酌着说，“一则一直也没有机会，另外，其实我也不敢再提起这个事情，我其实也是个懦弱的人！”　　“你后来要和我变成真正的婚姻关系，也是为了补偿我？”叶灵贝平静的问。　　“不，不是，”黄柏樵急忙否定，“因为内疚而补偿的方法有很多种，但是用婚姻来补偿，对双方都是不负责任的。”　　“倒也是！”叶灵贝突然话锋一转，问了个尖锐的问题，“你真正想和我维持婚姻关系到底是为了什么？”　　“啊？”黄柏樵有点儿意外，却马上痛快的回答，“因为我喜欢你，爱你，想和你一起过一辈子！”　　“爱我？爱的连你最喜欢的小孩都可以不要了？”　　“我喜欢小孩子不假，可是我喜欢小孩子的原因就是因为我自己不能生啊！”　　“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我之前酗酒伤了身体，我已经去医院看过了，是无精症，已经好几年了。”　　“你胡说，你要是几年前就知道自己是无精症，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我们那个，那个的时候还做防护？”　　“我没有胡说，是真的，因为当时你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我怕我说了我的情况，你就不肯和我在一起了，做防护也是怕你看出倪端。”黄柏樵忐忑的看着叶灵贝，“你在乎吗？你会嫌弃我吗？”　　“我？我有什么资格嫌弃你？”叶灵贝自嘲的轻笑了一下，“可是，我不相信你说的这些。”　　黄柏樵让叶灵贝稍等，他出去不知道翻找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拿了一张诊断书回来，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他的名字和病症。他递给叶灵贝，“喏，你看，这是最新的诊断书，还是没有一点儿好转。”　　叶灵贝拿着这张沉重的纸，翻来覆去的看了很久，她在心里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后，突然问黄柏樵，“你是知道自己的情况之后才想和我一起的吗？”　　“不是，”黄柏樵很郑重的说，“我知道，我这么说你不一定相信，但是，我很早就喜欢你了，从那天我醉酒，你递给我蜂蜜水，拉我起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暗暗的喜欢你了，只能说阴差阳错，我们就这样错过了很多时光。人生并不长，我不想浪费两个人可以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也不想你觉得我是负担，所以，我这次回来见你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主意，如果你还是不能接受我，我就算是以后一个人孤独的过，也不再来骚扰你了！”　　“你这几年也没有再联系我，算不上骚扰！”　　黄柏樵尴尬的笑了一下，“要不是叶灵灏和安谨微都不给我提供你的消息，我其实不能保证不会在某天探查出你可能出现的地点，然后去和你偶遇。”　　叶灵贝“嘿嘿”笑了，这次应该是开心的笑，没有之前那些苦涩的感觉。她开玩笑说，“就他们给你的消息，你就能找到我？”　　“我也不知道啊！”黄柏樵乐呵呵的说，“不过，起码会有个范围，我应该可以去赌一下运气的。”　　“傻瓜！”　　“那能不能给这个没人要的‘傻瓜’一个不用孤独终老的机会？”　　“我怎么这么惨，只能要没人要的吗？”叶灵贝摆出一副苦闷的样子。　　“嗯。。。”黄柏樵自悔失言，硬生生的改口说，“不是没人要，是我想让我想要的人要我！”　　叶灵贝笑着说，“哎！情商这么低，确实不太容易找到女朋友啊！算啦，我就做做好事，免得你再祸害别人！”　　黄柏樵听完张着惊讶的大嘴，半天合不拢，激动的一把搂住叶灵贝，在厨房这狭小的空间里抱着叶灵贝转圈，转的自己头晕眼花，差点儿磕到餐桌上，才恋恋不舍的停下来。两个人站定后，叶灵贝搂着黄柏樵的腰，把头靠在黄柏樵胸口，黄柏樵平复了一下自己沸腾的内心，紧紧的搂住叶灵贝，静了片刻，低下头，亲了亲叶灵贝的头发，又一点点往下亲她的额头、眼睛、鼻子，最后停在了她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