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月前,没野铎朗叛攻女姜王城兹木城,起兵扎营直指大轩西北边境,女姜王自知无力对抗,发函求援。望大轩遣将派兵,与此同时开出条件,若大轩援兵三个月之内平乱,女姜王愿将每年贡品加以三倍奉于大轩。    大轩皇帝召内阁议事,皆觉此事可行,又因战事情况不容乐观,邻近西北边境,时间紧促,出征的将领需在三月之内平乱,纵观朝野,又必胜把握,且速战速决之人,唯苏门龙将。    苏门武堂建于开国之初,历代苏门龙将阅军文办军务皆在此处。将舍内苏门军法一笔一画伴着朱漆刻在墙上,历朝军事战争,无非大小皆可在将舍找到详本,十排如房梁般高的书架齐齐列在左旁,右侧只设了一张桌案,一盏烛灯。    桌案上从女姜前线传来的军文堆积如山,他拧着眉阅着前线送来的军报。长期酗酒不理饭食,过度劳心伤情,再赶上入冬,忽冷忽热,他自己发烧两日昏昏迷迷,却以为是酒醉使然。多亏他常年习武体魄强健,换了常人可要躺在榻上呜呼哀哉了。    昨日高烧晕厥,福亦临背他回府,给他诊治,临走时道:“她若知道你作践自己,会否后悔曾倾心于你?我不多说,你且自己思量,思量后再想这药是吃还是不吃。”    他转念看向手旁溢着热气的苦药,浮于心上的更多是一种深沉的无可奈何。即便是自己吃了药养好了病又如何?他希冀着,她是神仙,感知他懊悔,怜悯怜悯他,与他见一面,至于其它,他还不敢奢求。    叩叩叩——    将舍门被敲了三下,响了三声后,推门而进一年少郎君,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眉清目秀,书卷气颇重了些,好似个捏笔杆子的文人才子。素日出门任谁也想不到眼前这男子乃是当朝正四品归德将军,骁勇善战。    年少郎君默默将手中的餐盘搁在桌案一角,不敢惊扰正翻阅军文的苏澄扬。自己只是见堆成山的军文都一阵头痛,也不知自己师父是如何平心静气一一阅过。    “和秋,单伯父的病可好转了些?”苏澄扬目不离案上军文,方才舍门响了三下,他便知来人。    单和秋边往苏澄扬的茶杯里添水边抱怨道:“太医说我爹只是风寒,在翰林府供了一辈子职,老了倒小题大做起来,害我这几日听他在家啰啰嗦嗦,总让我辞官回家。”    苏澄扬合上案上折子,随之低眸翻看军报信件。“你府上世代从文,出你这一个武将,单伯父此举也不奇怪。”    “师父,您可万不能在我爹面前说方才的话,否则我爹真要揪我回去了!”单和秋盘腿坐在桌案一旁,替苏澄扬研磨。    “如今你已是归德将军,单伯父虽嘴上要你回府,可在外人面前依然止不住的夸你。此次女姜一战,你便不要随我同去了,单伯父尚在病中你还是......”    单和秋还未等苏澄扬话音落下,急忙打断:“师父,这次您可扔不下我。早听闻没野铎朗长着一副茹毛饮血的野兽相貌,我可好奇的很。再者,瑛将军被您停了军职,我要不在您身边,您还不得被尉迟令那个傻人气坏了!”    苏澄扬闻言止不住的摇了摇头,“我可总算知晓将士间传尉迟的话是从谁嘴里说出来的。”    “师父,那个...我...”单和秋也不知此时此刻提这事合不合时宜,一直吞吞吐吐。    “有事说。”    “我舅母托我舅父,我舅父托我娘,我娘托我,想问问您有没有娶亲的打算?因为我在徽州有个...有个远方表姐...知道我认识您...所以...”单和秋观察着苏澄扬的脸色,便明白自己提此事太不合时宜了。“我早都与我娘说不可能了。可我娘偏要我来问问...”    啪——    苏澄扬将手中军报拍在一旁被阅过的军文堆成的小山上,拍的力道之狠,木案的桌腿发出滋滋断裂的声音,惊的单和秋立即站起身。    “我看你是该辞官了,当媒人可比武将适合你。”    单和秋心知情况不好,立马抱拳作揖道:“师父,您慢慢看,我去练功了!您记着吃些东西!和秋告退。”    关上将舍的门,单和秋握拳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明知自己师父心心念念的是谁,自己还去掺和,这不是找骂呢么?    十岁的单和秋初次见到十二岁的苏澄扬时,是随着父亲到将军府去拜访镇国大将军苏傲。那时十岁的单和秋不喜咬文嚼字又因家父日日迫他学习遣词造句,心生反意,常与京中纨绔子弟厮混逃学。    那时京中传闻苏家将门大少爷苏澄扬十二岁通读将舍内尽数战事详本。单和秋本以为是个书呆子,进府拜访时正巧遇上苏澄扬在园中读书,书放在园中石桌上,他神情悠然的坐在石骨上,双手举着一人高的巨大石锤。单和秋先是震惊非常,而后转念一想,这许是苏澄扬举个假的做做样子,将门的长子是个书呆子传出去总不好听。    苏澄扬自小礼数周到,见府中来生人,自己却还在读书未上前拜礼,便连忙扔下自己手中举着的巨石,整理衣冠,赶上前去行礼。巨石被狠实的砸在地里,将军府的管家领了五个力壮的男仆才勉强将巨石移走,免得坏了园中景致。    迄今单和秋见将军府园中的那个大坑都一阵颤栗。自那以后,单和秋直接弃文从武,气的单父几日精神不济,原意是带单和秋见见苏澄扬,多于他学习读书的本事,倒弄巧成拙了。    几日后,单父便带着单和秋再次拜访将军府,想着单和秋若知习武之苦便会乖乖回去,日后考取功名。    谁知,日子一过便是八年。当年举着巨石的少年已成一代龙将,铁血治军,战功斐然,名列世间英豪。    单和秋衔着草,躺在武堂中的角斗场上,望着天边湛蓝。忆起两年前的那个仙女,那样汹涌的爱意连他这个旁观者都为之动容。    旁人皆知苏澄扬为何绝情至此,只叹那个仙女为了来到心上人的身边,选错了身,表错了情。    北藏地处北境,有一山名灵周,高耸入云,山腰仙气缭绕,实乃仙障。北藏分六部,有一部落常年居于灵周山山脚下,如人间仙境,不理人间纷争。    灵周山脚下有一千年老槐,她时常坐在树间枝丫上,向南眺望着。无奈灵周山与大轩北部边境相隔甚远,除了茫茫草原,她自是什么也看不到。    “姐姐,姐姐。族长唤你过去一趟,说是有要事。”    她闻言,轻巧的从树上一跃而下,向灵周山深处走去。只这方圆十里,枝叶繁茂,受仙气庇护。族长净翊神情凝重,每每见到她来,皆是如此。    “族长,您找我?”族长不喜欢自己,她清楚。    净翊于林中石台上打坐,周身肃然,双眸微闭。“若非是你,那肉身早该入土。你可好!为了一凡间女子的肉身赔上一具冰棺,哼,那个男人可不会对你感激涕零!”    “苏澄琬是我的恩人,我理应还她一具完好肉身。”她并不愿旁人总戳中她的伤心往事。“有事您说,若无事,姮儿便回去了。”    净翊微微皱眉,对于她的不悦不为所动,缓缓说道:“邕墨已逃出昆仑大狱,你可知晓?”    商纣之末,邕墨随妲己祸乱朝纲,三界震荡。妲己被处以极刑,邕墨削去九成法力永禁昆仑大狱。天宫降罪狐族,将狐族贬至北藏灵周山。    她望着天际,点了点头,并未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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